臘月廿九，年關的氣息如同無形的潮汐，席卷了神州大地。持續月餘的冰災陰霾終於被節日的暖意驅散大半，歸鄉的人潮在經曆了一場史無前例的阻滯後，終於開始順暢地流向四麵八方。天空是洗練過的湛藍，陽光慷慨地灑下，照在銀裝素裹的大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斑。然而，在這片看似平靜祥和的歸途之上，無形的宇宙風暴卻悄然醞釀，投下了新的陰影。
一架從廣州飛往京城的民航客機，平穩地穿行在萬米高空。機艙內，歸心似箭的旅客們臉上帶著疲憊卻輕鬆的笑意，孩子們小聲嬉鬨著。李天樞靠窗坐著，小臉貼著冰涼的舷窗，望著下方如波濤般起伏的雲海。他脖子上那條標誌性的紅圍巾鬆垮地搭著，手裡把玩著一個精致的合金模型——那是方清墨實驗室用新材料為他製作的微型“破冰鏟”紀念品，表麵流動著冷冽的金屬光澤。劫後餘生的春運經曆，似乎在這個少年身上沉澱下了一種超越年齡的沉穩。
突然，毫無預兆地——
機艙內的燈光劇烈地閃爍起來，如同接觸不良的老舊燈泡！幾乎同時，機身傳來一陣令人心悸的、高頻的震顫，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狠狠攥住又鬆開！乘客們瞬間失聲驚呼，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間爬滿每個人的臉龐！氧氣麵罩“唰”地彈落下來，在人們頭頂晃蕩！
“各位旅客請不要驚慌！請保持鎮定！係好安全帶！”機長急促而竭力保持平穩的聲音通過廣播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我們遭遇了強太陽風引發的磁暴活動，導航和部分航電係統受到嚴重乾擾！飛機將在最近的銀川河東機場緊急備降！重複，緊急備降銀川！”
磁暴！這個隻在科普讀物裡見過的詞彙，此刻化作了切身的顛簸與恐懼！李天樞的心臟也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小手緊緊抓住了座椅扶手，指節發白。他下意識地看向舷窗外，原本湛藍的天空，此刻竟隱隱透出一種詭譎的、難以形容的紫紅色調，如同蒼穹深處潑灑了無形的顏料。
飛機在劇烈的震顫和令人窒息的低鳴中，艱難地調整著姿態，朝著下方那片蒼茫的、覆蓋著薄雪的大地俯衝而去。機翼掠過賀蘭山灰褐色的、沉默而冷峻的龐大身軀，最終重重地、帶著刺耳的刹車聲，降落在銀川機場冰冷的跑道上。
機艙門打開，凜冽乾燥的西北寒風立刻灌了進來，帶著沙土和冰雪的氣息。劫後餘生的旅客們裹緊衣物，驚魂未定地湧下舷梯，被機場工作人員引導向簡陋的臨時安置區——一個巨大的、尚未完全投入使用的貨運倉庫。倉庫裡空曠冰冷，隻有幾排長椅和臨時架設的取暖器，發出微弱的熱量。抱怨聲、孩子的哭聲、打電話報平安的聲音混雜在一起，嗡嗡作響。
李天樞裹緊了羽絨服，紅圍巾拉到鼻子上方，隻露出一雙黑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著四周。他天性中的好奇暫時壓過了不安。就在這時，一陣更大聲的爭吵吸引了他的注意。
倉庫角落，幾名穿著沾滿油汙的深藍色工裝、戴著安全帽的漢子，正圍著機場地勤和一個工程師模樣的人，情緒激動地比劃著。他們身旁，一台覆蓋著防雨布、但依然能看到龐大輪廓的變壓器，靜靜地停在一輛重型卡車上。
“同誌！不是我們不講理！這玩意兒是給西電東送工程關鍵節點替換的！”一個滿臉絡腮胡、聲音粗獷的漢子急得直拍大腿，“前麵山隘口的主變被凍雨徹底打趴窩了！整個片區的電力都懸著！就等著這台‘心臟’續命呢！結果你們說機場備用電源也出問題了，檢修車動不了？這…這要耽誤到啥時候啊！”
“老哥，真不是不幫！”工程師也一臉苦相，指著變壓器旁邊一個拆開的控製櫃，“你看！我們剛檢查了，是控製核心板上的幾個關鍵繼電器凍傷了！觸點粘連，動作失靈！這鬼天氣，零下二十幾度，備用件倉庫離這兒幾十公裡，路況又差，一時半會兒根本送不來！強行送電，萬一繼電器卡死，整個變壓器都得爆！”
“凍傷了？”李天樞的小耳朵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關鍵詞。他腦海中瞬間閃過廣州站廣場上，父親指揮若定調動“綠色血管”運送稀土融雪劑的畫麵，還有王鐵柱伯伯帶著老工人改造除冰車刀頭的豪言壯語。一個大膽的念頭如同電光石火般閃過！
他立刻從貼身的小背包裡翻找出一個用密封袋小心裝著的、巴掌大小的扁盒子——那是方清墨給他備用的、濃縮的特種稀土基融雪劑樣品，標簽上還標注著“高導電性改良型”。他擠進人群，仰起小臉，聲音帶著孩童的清亮卻異常篤定：“叔叔！用這個試試！”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小男孩身上。絡腮胡漢子愣了一下：“小娃子，這是啥？”
“融雪劑！特彆厲害的融雪劑！”李天樞用力晃了晃手中的密封袋，裡麵的白色晶體粉末簌簌作響，“它能導電！而且特彆快！我爸說過，它能在冰裡開‘路’！繼電器凍住了，觸點粘住了，就像被冰封住了！用這個，也許能‘衝’開一條路，讓信號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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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程師看著那袋不起眼的白色粉末，又看看李天樞認真的小臉，眼中先是閃過荒謬，隨即又被一絲死馬當活馬醫的亮光取代。他接過密封袋，小心地撚起一點粉末，湊近鼻尖聞了聞，又仔細觀察著晶體的反光特性，遲疑道：“這…這好像是某種改良的電解質鹽？高純度氯化物複合體？理論上是強導電…但直接用在精密繼電器上…”
“試試吧，張工！”絡腮胡漢子急道，“總比乾等著強！娃子他爸能指揮救災用這東西，肯定不是瞎說！”
李天樞用力點頭，立刻拿出自己的兒童手機——這是李玄策特彆改裝過的，具有加密衛星通話功能。他飛快地撥通了父親的加密專線。
電話幾乎秒通。李玄策沉穩的聲音傳來，背景似乎還有指揮中心低沉的通訊聲：“天樞？落地了？情況怎麼樣？”
“爸！我沒事！我們在銀川倉庫！”李天樞語速飛快，像倒豆子一樣把變壓器控製櫃繼電器凍傷、備用件送不來、以及自己拿出融雪劑的想法一股腦說了出來，“…爸，你說行不行？就像…就像您指揮給凍住的鐵路和電網‘針灸’一樣！用這個導電的‘藥粉’當銀針，先打通‘經絡’！”
電話那頭，李玄策的呼吸似乎微微一頓。兒子的比喻，稚嫩卻直指核心。他腦海中瞬間調取了這種改良融雪劑的詳細物化參數，特彆是其優異的低溫離子導電性和微腐蝕抑製特性。一個在極端條件下的應急方案瞬間成型。
“天樞，聽著。”李玄策的聲音清晰而冷靜，帶著一種令人心安的穿透力，“你的思路是對的！但操作要精準！第一，讓工程師叔叔用最細的毛刷，蘸取極少量融雪劑粉末，輕輕掃在繼電器粘連的觸點上，動作要快，儘量減少粉末散逸。第二，絕對不能灑到其他電路板或絕緣部位！第三，處理完後，立刻用壓縮空氣如果有）或乾燥的冷風吹拂觸點區域，吹走多餘粉末。第四，嘗試手動點動測試，看觸點能否分離複位。記住，這隻是應急‘喚醒’，爭取時間，絕不能作為最終修複！明白嗎？”
“明白！”李天樞大聲回答，眼睛亮得驚人。他立刻把父親的話一字不落地轉述給工程師張工。
張工聽著這專業而精準的指令，看著眼前這個半大孩子，心中的疑慮被巨大的驚訝和一絲希望取代。他不再猶豫，立刻找來最細的油畫筆，戴上防靜電手套，屏住呼吸，按照李玄策遠程指導和李天樞的“翻譯”，小心翼翼地將那神奇的白色粉末，如同最微創的手術，精準地施放在那幾個凍僵的“神經節點”上。
倉庫裡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目光聚焦在那小小的控製櫃裡。
“吹！”李天樞小聲提醒。
張工拿起檢修用的壓縮空氣槍，調至最小壓力，對著觸點位置輕輕吹拂。
“現在…點動測試！”李天樞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張工深吸一口氣，手指按下一個測試按鈕。
“滴…嗒！”
一聲輕微得幾乎聽不見、卻如同天籟般的脆響！儀表盤上，一個代表繼電器動作的指示燈，微弱但堅定地閃爍了一下！
“成了！觸點鬆開了！有反應了！”張工激動得聲音都變了調！
“太好了！”絡腮胡漢子們爆發出歡呼，看向李天樞的眼神充滿了驚奇和感激！
“爸！通了！燈亮了！”李天樞對著電話興奮地喊道，小臉因為激動而通紅。
“好樣的，兒子。”李玄策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絲難得的、不加掩飾的讚許，“但這隻是暫時打通‘經絡’，維持不了多久。真正的‘修複’，需要更強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