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四月,暮春的風帶著一絲暖意,卻也卷起行道樹上新葉的微塵。國家安全部大樓頂層,李玄策那間麵向西山的辦公室,此刻卻像一個巨大的信息繭房,隔絕了窗外的春光。巨大的落地窗被厚重的防彈窗簾半掩著,室內光線有些昏暗,唯有牆上那幅幾乎占據整麵牆的巨型中國地圖和旁邊一塊同樣巨大的電子關係圖板,散發著幽幽的光。
地圖上,用不同顏色和符號標注著近期一係列事件的“風暴眼”:南方洪水重災區的標記尚未撤去,一片刺目的紅色;南海方向,幾個代表摩擦點的藍色三角標誌異常醒目;歐羅巴大陸上,代表債務危機的黑色旋渦圖標仍在緩慢旋轉;幾條象征國際資本流動的虛線箭頭,正從華爾街指向幾處國內金融中心,帶著不祥的紫色;西疆、藏地,代表穩定與潛在風險的圖標交錯分布;幾處主要糧倉和食品集散地旁,貼著代表食品安全壓力的黃色警示標簽……而在這些現實圖景的邊緣和縫隙間,幾個閃爍著微弱幽綠光芒的“幽靈信號”標記,如同潛伏的毒蛇,若隱若現。
李玄策沒有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他站在地圖和圖板前,背脊挺直,像一尊凝固的雕塑,隻有那雙深邃銳利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在複雜的符號、線條和數據間反複逡巡。指尖夾著的煙早已燃儘,長長的煙灰搖搖欲墜,他卻渾然不覺。辦公室裡彌漫著濃重的煙草味、紙張的油墨味,還有一種無形的、高度凝神帶來的精神壓力。
秘書小王輕手輕腳地進來,將一杯剛沏好的龍井放在茶幾上,又迅速將堆滿煙蒂的煙灰缸換掉。他看著首長緊鎖的眉頭和布滿血絲的眼睛,嘴唇動了動,最終隻低聲道:“首長,您歇會兒吧?茶給您放這兒了。”李玄策仿佛剛從深海浮出水麵,隔了幾秒才“嗯”了一聲,視線卻未曾離開地圖上那串連接“幽靈信號”與近期洪水期間“地脈水氣異常點”的虛線。
“小王,”他的聲音帶著熬夜後的沙啞,“把最近三個月,所有涉及國際大宗商品期貨異常波動,尤其是糧食、能源相關的分析報告,還有……涉及西疆、藏地邊境貿易額突然增減的數據,再調出來給我。”他的目光在“金融暗戰”的紫色箭頭和邊疆的穩定圖標之間來回跳躍,眉頭鎖得更緊。
“是,首長。”小王立刻應道,轉身快步離去。他知道,首長又在試圖捕捉那些看不見的絲線了。
辦公室的門輕輕關上,室內重歸寂靜。李玄策踱步到茶幾旁,端起溫熱的茶杯,卻沒有喝。嫋嫋茶煙模糊了他的視線,眼前卻仿佛走馬燈般閃過一幕幕:
洪水肆虐的村莊:老農悲憤控訴河堤豆腐渣工程的臉,淤泥覆蓋的家園,還有靈異局報告上那些扭曲的、暗示人為乾擾的“地脈水氣”波形圖。天災?還是借天災之殼,行摧毀之實?那幽靈般的信號,是否就是操縱無形之手的工具?
南海的碧波之下:捕獲的無人潛航器uuv)冰冷的金屬外殼在探照燈下反著光。它不僅僅是一架機器,更是某種意誌的延伸,刺探、測繪、甚至可能……乾擾。它與那些擾亂“地脈水氣”的技術,是否同源?
歐羅巴的陰雲:國際財經快報上觸目驚心的債務違約數字。風暴中心在西方,但衝擊波卻猛烈拍打著東方的海岸。某些資本巨鱷在動蕩中張開了饕餮之口,目標直指新興市場的優質資產,包括……國內因調控而承壓的房地產、金融體係。危機,是彆人的災難,還是某些人眼中趁火打劫的良機?
西疆牧場的清晨:視頻通話裡,那位臉龐黝紅、笑容淳樸的牧民,興奮地展示著北鬥終端如何幫他找回走散的羊群。科技惠民的暖流背後,是邊疆穩定的基石。但基石之下,是否有暗流湧動?那些突然變化的邊境貿易數據,是正常的市場波動,還是……彆有用心的試探?
餐桌上的憂慮:幾天前家庭晚餐時,方清墨無意間提起研究所食堂采購的蔬菜檢測出微量農殘超標,雖然不構成直接危害,卻像一根小刺紮進心裡。食品安全,這最貼近民生的底線,在複雜的利益鏈條和監管縫隙中,是否也成了博弈的籌碼?
這些畫麵,這些聲音,這些冰冷的數字和圖表,在他腦中瘋狂地旋轉、碰撞、組合。它們不再是孤立的事件!它們像一張巨大棋盤上的棋子,被一隻或幾隻無形的大手操控著,從四麵八方、從看得見和看不見的維度,向著同一個中心目標——正在加速崛起的東方巨龍——發起一波又一波、或明或暗、或剛或柔的衝擊!遏製、乾擾、分化、消耗……無所不用其極。
李玄策感到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升。這不是冷戰時期那種涇渭分明的陣營對抗,而是更複雜、更隱蔽、更多維度的“超限戰”!經濟是武器,科技是刀鋒,金融是絞索,輿論是迷霧,環境與災害也能成為幫凶,甚至連腳下的大地、無形的能量場,都可能成為被利用的戰場!國家安全的概念,在他心中被猛烈地撕開、拓寬、重構。它不再僅僅是領土、主權、軍事這些硬核領域,更延伸至金融穩定、能源安全、糧食自給、生態平衡、科技自主、信息掌控、社會心態,乃至……那玄之又玄的“山河氣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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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放下茶杯,大步走回地圖和圖板前,拿起一支粗紅的記號筆。動作帶著一種近乎決絕的力量。
筆尖重重地點在“幽靈信號uuv”的標記上,畫出一個醒目的圈,旁邊標注:“科技偵察破壞前沿”。一條紅線從它延伸出去,連接到洪水異常點:“借天災,試地脈武器?放大災害效應?”
另一條紅線,則指向南海摩擦點:“海洋測繪+地脈乾擾=戰略節點壓製?”
接著,筆尖移到“歐債危機”的黑色旋渦,同樣畫圈:“金融衝擊波源頭”。紅線射出,連接國內金融中心:“製造恐慌,引導資本外流,衝擊彙率、樓市、股市?”再連接到邊疆貿易異常點:“製造局部經濟困境,誘發不穩定?”
然後,是“食品安全”的黃色標簽:“民生領域滲透?製造恐慌?打擊消費信心?”連接到“環境壓力”:“生態破壞,資源消耗,同樣服務於遏製戰略?”
筆鋒遊走,如龍蛇競舞,一條條紅線在地圖和圖板上縱橫交錯,漸漸編織成一張令人窒息的大網。每一個節點,都指向一個具體的挑戰;每一條連線,都揭示一種可能的關聯邏輯;而這張大網的中心,正是他腳下這片承載著千年文明、正奮力邁向複興的土地!
“首長!”小王再次推門進來,抱著一摞厚厚的文件,看到牆上那驟然變得複雜猙獰、如同血脈神經般的紅色連線圖,驚得腳步一頓。
李玄策沒有回頭,他的目光灼灼,仿佛穿透了地圖,看到了更深層的東西。他沉聲問:“小王,你讀過《孫子兵法》嗎?”
“啊?讀……讀過一點。”小王有些跟不上首長的思維跳躍。
“《九變篇》有雲:‘故用兵之法,無恃其不來,恃吾有以待也;無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李玄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在寂靜的房間裡回蕩,“不能寄希望於敵人不來,而要依靠自己嚴陣以待;不能寄希望於敵人不進攻,而要依靠自己擁有敵人無法攻破的力量!”
他轉過身,眼中閃爍著洞察一切的光芒:“我們現在麵臨的,就是一場‘九變’之戰!敵人不會隻從一個方向、用一種方式來。經濟、科技、金融、輿論、環境、乃至這山河地脈……處處皆可為戰場!過去我們築的是看得見的鋼鐵長城,現在,我們要築的,是覆蓋所有領域、所有維度的‘無形長城’!”
他大步走到辦公桌前,鋪開一張素白的宣紙。沒有用電腦,而是拿起一支狼毫小楷,飽蘸濃墨。筆尖懸停在紙的上方,凝神聚氣片刻,隨即手腕沉穩有力地落下。
八個濃墨淋漓、力透紙背的大字躍然紙上:
合縱連橫,固本培元!
“合縱連橫”,是應對這盤大棋的術——整合內部力量,突破外部圍堵,在複雜的國際博弈中尋找盟友,分化對手,縱橫捭闔。
“固本培元”,是立於不敗之地的道——強健自身肌體,築牢經濟根基,激發科技活力,守護民生底線,涵養生態元氣,凝聚民心士氣!唯有根基深厚,元氣充沛,方能在這狂風驟雨般的多維度衝擊中巋然不動,並伺機反製!
墨跡未乾,在燈下泛著深沉的光澤。就在這時,桌上的加密內線電話急促地響了起來,尖銳的鈴聲打破了室內的凝重。
李玄策眼神一凜,放下毛筆,迅速拿起聽筒:“我是李玄策。”
電話那頭傳來林風急促而壓低的聲音:“李部!靈異局西南分局急報!三小時前,在怒江上遊一處預設的深層監測點,再次捕捉到微弱但模式清晰的‘幽靈信號’特征!伴隨有局部地磁場的瞬間紊亂!位置坐標已發送!”
李玄策的目光瞬間投向地圖上怒江流域的方向,那裡,距離之前洪水異常點不遠!他瞳孔微縮,剛剛落筆的“合縱連橫,固本培元”八個大字,仿佛瞬間被注入了沉甸甸的現實重量。棋盤上,對手的新一步落子,已經悄然而至!他深吸一口氣,聲音沉穩如磐石:“收到。通知西南分局,保持最高級彆靜默監測,沒有命令,不得主動探查。我立刻處理。”
放下電話,他再次凝視地圖上那新添的、閃爍著危險綠芒的小點,又低頭看了看宣紙上墨香猶存的八個大字。窗外的暮色已經完全籠罩了京城,遠處樓宇的燈火如同星辰般亮起。他拿起紅筆,在地圖怒江的位置,重重地畫下了一個問號,隨即,又在那個問號外圍,畫了一個代表“重點防禦”的堅固盾牌標記。
風暴從未停歇,棋盤上的博弈永無止息。但此刻,李玄策的心中,那因洞察全局而生的沉重,正被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晰戰略意誌所取代。他挺直脊梁,如同即將指揮一場宏大交響樂的首席指揮,目光掃過整張“棋盤”,準備奏響屬於守護者的最強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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