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安部地下七層,“地脈”指揮中心。空氣裡彌漫著電子設備特有的低鳴和一種無形的緊繃。巨大的環形屏幕上,代表熱錢流動的猩紅色數據流,正以前所未有的凶猛姿態,彙聚、扭動,目標直指屏幕上標注著“滬港通”字樣的虛擬閘口。那閘口原本象征著互聯互通的光明紐帶,此刻卻在猩紅洪流的衝擊下,數據構成的金屬框架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細密的裂紋肉眼可見地蔓延開來。
“報告!離岸人民幣對美元彙率,三分鐘內急跌超過100個基點!仍在加速下行!”一名年輕的分析員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指尖在鍵盤上敲出急促的噠噠聲。
“港股恒生指數期貨,空單瞬間暴增百分之三百!倫敦方麵,針對我國債券的賣空壓力同步陡增!”另一名監控員的聲音緊隨其後。
指揮台前,李玄策如同一尊沉默的山嶽。他背對著那片洶湧的猩紅數據海,燈光勾勒出他肩背緊繃的線條,下頜的線條冷硬如刀削。他沒有看屏幕,目光沉沉地落在手中一張邊緣被摩挲得有些發皺的a4紙上。
紙上,是兒子李天樞在持續高燒的囈語中,用蠟筆塗抹出的畫麵。淩亂、狂躁的線條,幾乎要撕裂紙麵。畫麵中心是一個巨大的、扭曲的黑色漩渦,漩渦中心隱約可見一艘航空母艦的輪廓,正被無形的力量撕扯、吞噬,艦體上代表艦載機的微小標記,像被狂風卷起的落葉,紛紛揚揚地飄向漩渦深處。漩渦的邊緣,延伸出無數細小的觸須,貪婪地吸附著周圍象征財富的金色光點,將其拖入無底的黑暗。畫紙的右下角,歪歪扭扭地寫著幾個字:“爸爸…好多蟲子…在偷金子…船…沉了…”
一股冰冷的寒意,從李玄策握著畫紙的指尖,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這不僅僅是孩童的塗鴉,是李天樞那難以言喻的預知能力在病痛中的投射——資本外逃的黑色漩渦,正在吞噬國家的經濟命脈,其凶險程度,無異於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李部!”情報處處長周衛國疾步上前,他的鬢角已染微霜,但眼神依舊銳利如鷹,“念墨那邊截獲的最新情報證實,對方動用了至少三家離岸空殼,利用‘滬港通’機製中關於跨境結算時間差和部分監管盲區的漏洞,進行高頻、隱蔽的跨境套利和對衝。目標明確,就是要製造恐慌,引發連鎖踩踏,徹底打穿我們的彙率防線!”他的聲音低沉而急促,每一個字都像沉重的鉛塊砸在地上。
李玄策緩緩抬起頭,目光從兒子充滿警示意味的塗鴉上移開,投向那片代表金融絞殺戰場的數據洪流。他的眼神深處,風暴在凝聚,卻又被一種近乎冷酷的理智強行壓製。他沉默了幾秒,那寂靜在指揮中心刺耳的警報聲和鍵盤敲擊聲中,顯得格外沉重而壓抑。然後,他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金屬摩擦般的穿透力,清晰地壓過了所有的噪音:
“‘子午’計劃,啟動。”
這四個字仿佛帶著千鈞之力。指揮中心瞬間陷入一片肅殺的死寂,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目光齊刷刷聚焦在他身上。
“目標:倫敦金屬交易所。”李玄策的聲音斬釘截鐵,每一個音節都如同重錘敲擊,“指令:國家戰略儲備局,即刻釋放庫存。銦、鏑、鋱、釔…所有列入管製目錄的稀土戰略資源,以當前市場評估價的百分之六十,一次性、無差彆、飽和拋售!”
命令如同冰冷的鋼針,刺破了指揮中心凝固的空氣,旋即點燃了行動的風暴。指令通過最高級彆的加密信道,瞬間跨越萬裡,直抵倫敦。
“倫敦金屬交易所,收到拋售指令!我方席位開始掛單!”通訊頻道裡傳來遙遠但異常清晰的回應。
“數量確認:銦,200噸;鏑,50噸;鋱,30噸;釔,150噸…掛單價格確認,為市場即時價的60!”
“拋售開始!”
隨著這聲宣告,屏幕上代表國際稀土價格的幾條關鍵k線,如同被無形的巨斧攔腰斬斷,瞬間出現斷崖式的垂直暴跌!那猩紅色的熱錢洪流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毀滅性的價格雪崩狠狠撞擊了一下,流動的勢頭猛地一滯,甚至出現了短暫的、混亂的回旋。屏幕上代表國際炒家空頭倉位的紅色光點,開始劇烈地閃爍、明滅不定,如同風中殘燭。
李玄策緊緊盯著屏幕,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這場豪賭,賭的是國家儲備的決心,賭的是敵人對稀土這一戰略命脈的貪婪與恐懼。他的目光銳利如鷹隼,捕捉著數據流中每一個細微的變化,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在冷峻的燈光下折射出微光。他清晰地知道,這僅僅是第一波衝擊,對方絕不會輕易認輸,更瘋狂的反撲必然接踵而至。與此同時,距離京城千裡之遙的南方小城。
冬日的黃昏來得早,暮色如同浸了水的灰布,沉甸甸地壓下來。冷風裹挾著濕氣,從門窗的縫隙裡鑽進來,帶著南方特有的陰寒,刺入骨髓。王秀芹獨坐在光線昏暗的堂屋裡,沒有開燈。爐子裡的火早就熄了,隻剩下冰冷的灰燼。屋子裡唯一的光源,是牆角那台老舊電視機屏幕發出的微弱熒光。電視裡,新聞播音員字正腔圓的聲音在空曠的房間裡回蕩,顯得格外清晰和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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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內瓦時間今日上午,世界貿易組織to)爭端解決機構正式受理我國稀土、鎢、鉬等相關產品出口管理措施案。美、日、歐三方聲稱我國限製措施違反入世承諾,要求啟動專家組程序。商務部發言人表示,我國相關措施係出於保護資源和環境的合法目的……”
王秀芹枯槁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渾濁的眼睛茫然地盯著電視屏幕,那些遙遠的名詞——to、稀土、出口配額——對她而言,如同另一個世界的囈語。她的世界,早已被女兒月竹冰冷的鐵窗、外孫小輝驚恐的眼神,以及那個名義上是她女婿、實則比蛇蠍更毒的張小偉一家,擠壓得隻剩下無窮的苦澀和絕望。
突然,院門被拍得山響,粗暴而急促。
王秀芹猛地一哆嗦,從麻木中驚醒。她扶著冰涼的桌角,艱難地站起身,腳步虛浮地挪到院門口。門一拉開,一股寒風灌入,她不由得瑟縮了一下。門口站著張小偉那對刻薄的父母,張老頭和錢婆子。張老頭臉上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鄙夷,錢婆子則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算計模樣。
“喏,拿著!”錢婆子將一個大號的牛皮紙信封,幾乎是甩到了王秀芹懷裡,動作粗魯,信封的尖角差點戳到她胸口。
“什麼?”王秀芹下意識地接住,隻覺得那信封又厚又沉,像一塊冰冷的石頭。
“什麼?哼!”張老頭從鼻孔裡哼出一聲,渾濁的眼睛裡閃著貪婪的光,“白紙黑字寫著呢!張小輝的監護權轉讓協議!法院那邊我們都疏通好了,你識相點,趕緊簽了字按了手印!小輝跟著我們張家,總比跟著你這個沒用的老東西,還有那個蹲大牢的媽強!”
王秀芹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她幾乎喘不上氣。她顫抖著手,撕開封口,抽出裡麵的文件。紙張散發著劣質油墨的味道,密密麻麻的條款如同惡毒的咒語。她的目光急切地在字裡行間搜尋,最終死死地釘在簽名欄上——“監護人:王秀芹”幾個字後麵,是一片刺目的、尚未乾透的猩紅印泥,紅得像凝固的血!那紅色如此濃烈、如此突兀,仿佛隨時會滴落下來,灼燒她的眼睛。而張小偉的名字,早已龍飛鳳舞地簽在了旁邊。
“小輝…我的小輝…”王秀芹的嘴唇劇烈地哆嗦著,喉嚨裡發出破碎的嗚咽。巨大的悲憤如同海嘯般衝擊著她搖搖欲墜的身體,她再也支撐不住,枯瘦的雙手死死抓住那幾張薄薄的、卻重逾千斤的紙,用儘全身的力氣,狠狠地向兩邊撕扯!
“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