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線:國安部核心會議室)
窗外的蟬聲像一層無形的、滾燙的薄紗,緊緊裹挾著京城七月的午後。厚重窗簾隔絕了刺眼的天光和大部分燥熱,隻留下空調係統低沉的嗡鳴,在國安部核心會議室內營造出一種近乎凝固的、帶著精密儀器冷感的肅穆。
長條會議桌光潔如鏡,倒映著天花板一排排嵌頂式照明燈冷靜的光芒。空氣裡彌漫著紙張的油墨味、高級皮革座椅的淡香,以及一種無形的、沉甸甸的壓力。李玄策坐在主位,肩章上銀星的光芒在冷調燈光下並不張揚,卻自有千鈞之重。他麵前攤開的不是單一文件,而是幾份攤開並列的報告,手指無意識地在一行打印字跡上緩緩劃過,那是指向西疆近期幾個敏感地點異常人員流動的加密分析。
“七月流火,古人誠不我欺。”他的聲音不高,清晰地傳到會議桌每一個角落,帶著一種金屬般沉穩的質地,瞬間壓過了窗外隱隱約約的蟬鳴噪音,“這火,不止燒在天上,更可能燒在地上,燒在海上,燒在看不見的金融數據流裡。”
他的目光掃過圍坐的十幾位核心司局長和高級分析主管,每一張麵孔都繃緊著,眼神銳利如鷹隼。信息情報司司長秦朗率先開口,將激光筆的紅點精準地投射在巨大電子屏的西疆地圖上:“常務,西疆方向,‘三股勢力’近期活動頻率顯著升高,有確切情報顯示,他們試圖利用暑期人員流動增加、邊境管控壓力加大的時機,策劃新的破壞活動,手段可能更具隱蔽性和煽動性,目標指向公共設施和民族團結。”屏幕上,幾個代表風險點的紅圈被放大,交通樞紐、大型市場、宗教場所的影像資料快速切換,氣氛驟然收緊。
緊接著,負責國際戰略分析的副局長陳默調出東海海域圖,藍色背景上,幾個爭議島礁被醒目標注:“東海方向,資源勘探船與鄰國海警船隻的對峙事件上月激增了百分之四十。對方釋放的信息矛盾重重,表麵呼籲談判降溫,實則背地裡動作不斷,小動作頻頻,其意圖是不斷試探我方底線,同時在域外某些勢力的慫恿下,試圖將事態國際化,製造所謂‘航行自由’話題,為下一步可能的資源爭奪鋪墊輿論。”屏幕上模擬的動態對峙畫麵,讓會議室的氣氛更加凝重,仿佛能聞到海風中的硝煙味。
經濟安全局的負責人何文清則展示了一組令人心驚的曲線圖:“最需警惕的是暗流。國際大宗商品市場波動加劇,尤其是能源和農產品。結合美聯儲近期的政策信號和歐洲債務危機的反複,有跡象表明,一股規模不小的國際‘熱錢’正在亞洲新興市場外圍徘徊、試探,其目標非常明確——尋找價格窪地進行快速衝擊套利。我國的樓市、股市,尤其是部分估值偏高的領域,很可能成為其下一個‘狩獵場’。一旦被其撕開口子,後果將是資產泡沫被急速吹大後破裂,普通民眾的財富瞬間蒸發。”屏幕上那些陡峭上升又隱含暴跌風險的k線圖,像一條條吐著信子的毒蛇,無聲地威脅著經濟安全。
李玄策靜靜地聽著,臉上看不出波瀾,隻有那雙深邃如古井的眼睛,在聽取每一項彙報時,都仿佛能穿透表象,洞悉其背後錯綜複雜的博弈鏈條和隱藏的殺機。他端起手邊的青瓷茶杯,杯壁溫潤,裡麵的茶湯早已涼透,他卻渾然不覺,隻是輕輕抿了一口,那微澀的涼意似乎能幫助他更清晰地梳理思緒。
待最後一位彙報完畢,會議室裡陷入短暫的寂靜,隻有空調送風的沙沙聲和窗外不屈不撓的蟬鳴交織著。李玄策放下茶杯,杯底與桌麵接觸,發出一聲極輕微卻異常清晰的“哢噠”聲,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諸君所言,皆如利刃懸頂。”他開口,聲音不高,卻字字千鈞,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感,“《孫子兵法·計篇》有雲:‘夫未戰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未戰而廟算不勝者,得算少也。多算勝,少算不勝,而況於無算乎?’”
他微微停頓,目光再次掃過全場,銳利如電:“我們此刻,就在這‘廟算’之時!風險不是等它爆發了再去撲救,而是要將其扼殺在搖籃,或至少,在其爆發時,我們已經布好了口袋,備好了後手!”
“秦司長,”他看向信息情報司長,“針對西疆,我要的不是被動防守的‘盾’,而是能主動刺破迷霧、精準定位的‘矛’。即刻啟動‘沙盤推演1號預案’,模擬所有可能的襲擊方式、路線、目標組合,窮儘所有極端情況。我要看到每一種可能下,我們最短的預警時間、最快的反應路徑、最有效的處置手段!推演不是紙上談兵,要把所有一線執勤力量的反應時間、裝備狀態、協同效率,全部量化進去!三天後,我要看到詳細的壓力測試報告和優化方案!”
“是,常務!”秦朗挺直脊背,迅速記錄要點,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那是高度專注和壓力共同作用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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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局,”李玄策轉向國際戰略分析副局長,“東海的博弈,是持久戰,更是心理戰。對方在‘切香腸’,我們就不能隻盯著被切下來的薄片。啟動‘沙盤推演2號預案’,給我推演!推演對方下一步可能的所有‘切法’:外交上製造何種議題?輿論上如何抹黑?行動上會否出現擦槍走火的‘意外’?我們對應的反製措施,必須精準、有力、有節!既要讓對方感到痛,又要讓國際社會看清是非曲直!預案裡,把海警、漁政、外交、宣傳等所有相關部門的聯動機製,給我細化到每一個操作環節!”
“明白!立刻著手!”陳默重重點頭,眼神中閃爍著被點亮的戰意。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經濟安全局長何文清身上,那份量讓何文清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何局,金融領域的暗戰,無聲處聽驚雷。熱錢不是洪水猛獸,但引導不當就是滔天巨浪。啟動‘沙盤推演3號預案’,給我模擬!模擬這股熱錢可能采取的所有攻擊路徑:衝擊股市哪些板塊?狙擊哪些關鍵彙率節點?利用哪些監管漏洞?放大哪些市場恐慌情緒?同時,推演我們手中可用的所有‘工具’:政策工具箱的儲備、國有資本的調控能力、關鍵金融機構的穩定性、市場信心引導的預案……壓力測試要給我做到極限!假設最壞的情況發生,我們的‘防火牆’能頂住多大的衝擊波?‘泄洪渠’設置在哪裡才能確保不傷及無辜?一周內,我要看到清晰的量化模型和分級響應策略!”
“保證完成任務!”何文清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那是麵對巨大挑戰時的亢奮。
李玄策微微頷首,身體向後靠進椅背,雙手交疊放在身前,目光沉靜地掃視著被點燃鬥誌的眾人:“‘廟算’之道,在於算無遺策,在於料敵機先。這三場推演,就是我們對下半年風浪的‘廟算’。記住,推演不是目的,通過推演暴露問題、優化流程、凝聚共識、鍛煉隊伍,才是根本!散會。”
“是!”整齊劃一的回應在會議室裡回蕩。眾人迅速收拾文件,步履匆匆地離開,每個人都清楚自己肩上的擔子驟然加重,但李玄策清晰有力的部署,像一根定海神針,驅散了部分未知帶來的焦慮,代之以一種臨戰前高度專注的肅殺之氣。
會議室很快空了下來,隻剩下李玄策一人。窗外的蟬鳴似乎更加喧囂了,執拗地穿透隔音良好的玻璃,鑽進這冷氣十足的空間。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厚重的窗簾隔絕了刺目的陽光,隻留下室內燈光在他挺拔身影上投下的輪廓。他望著窗外被熱浪扭曲的都市景象,高樓林立,車流如織,一片繁華的表象之下,他看到的卻是西疆潛在的動蕩、東海湧動的暗礁、金融數據背後蓄勢待發的無形巨獸。一種深沉的責任感,如同窗外那無孔不入的暑氣,沉沉地壓在他的心頭,比這七月的酷熱更加令人窒息。他緩緩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帶著冷氣機味道的空氣,再睜開時,眼底深處隻剩下磐石般的堅定與擔當。
家族線:北方鄉村·老宅小院)
同一片灼熱的陽光,毫無遮擋地傾瀉在北方一個寧靜鄉村的小院裡,威力被放大了數倍。土牆圍起的小小天地,仿佛成了陽光的囚籠。院角的幾畦菜地,在烈日暴曬下,葉子蔫蔫地耷拉著,蒙著一層灰撲撲的塵土。一隻蘆花雞躲在牆根僅有的一線陰影裡,張著嘴急促地喘息,羽毛也顯得蓬鬆黯淡。
王秀芹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的確良碎花短袖衫,後背早已被汗水洇濕了一大片,緊緊貼在皮膚上,勾勒出她不再挺拔、甚至有些佝僂的脊梁。她有些笨拙地提著一個沉重的鐵皮水壺,水壺裡是從院中老井打上來的涼水,正顫巍巍地往菜畦裡傾倒。水流衝擊著乾裂的土塊,發出“嗤嗤”的聲響,騰起細小的煙塵,瞬間又被蒸發。她的動作帶著一種久離農事的生疏和力不從心,幾滴涼水濺到她穿著塑料涼鞋的腳麵上,帶來一絲極其短暫的清涼。
汗水順著她花白的鬢角滑落,流過布滿歲月溝壑的臉頰,在下巴處凝聚,最終滴落在滾燙的土地上,瞬間消失無蹤。她抬手用手背抹了一把臉,粗糙的皮膚摩擦著汗濕的額頭,留下淺淺的紅痕。抬眼看向菜地,那蔫頭耷腦的秧苗在水的滋潤下似乎稍微舒展了一絲,這微小的變化讓她乾裂的嘴唇下意識地抿了一下,疲憊的眼神裡掠過一絲極其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欣慰。
“哎喲!秀芹嫂子!這大毒日頭的,你咋還在地裡忙活?快歇歇!快歇歇!”
院門外傳來爽朗又帶著心疼的大嗓門。鄰居張嬸端著一個粗瓷大碗,碗裡是兩塊剛從深井裡湃過、還帶著冰涼水汽的大西瓜,紅瓤黑籽,在這燥熱的環境裡,像兩塊誘人的紅寶石,散發著絲絲涼氣。她利索地推開半掩的院門,走了進來。
王秀芹直起酸痛的腰,臉上擠出一個有些局促的笑容:“他嬸子來了……這不,看這菜快曬蔫吧了,澆點水……這天兒,是太熱了。”她的聲音帶著一種揮之不去的沙啞和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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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嬸把西瓜碗不由分說地塞到王秀芹手裡,入手一片沁涼。“快拿著!剛從井裡撈上來的,透心涼!”張嬸看著王秀芹汗濕的頭發和憔悴的麵容,歎了口氣,“唉,你說你,回來住是回來了,可這身子骨也得顧著啊。這老屋空了多少年,收拾起來就夠嗆,還伺候這菜地乾啥?想吃菜,我園子裡多得是,說一聲就給你送過來!”
王秀芹捧著那冰涼的粗瓷碗,指尖貪婪地汲取著那點難得的涼意。碗壁上凝結的水珠濡濕了她的指腹,帶來短暫的舒適。她低頭看著碗裡鮮豔欲滴的瓜瓤,沒有立刻接話。
張嬸自顧自地拿起牆根下的小板凳坐下,拿起蒲扇“呼哧呼哧”地給自己扇著風,嘴裡也沒停:“要我說啊,秀芹嫂子,你這福氣在後頭呢!你看你家玄策,嘖嘖,那可是在京城當大官的人!管著天大的事呢!我聽我家小子在電視裡看新聞提過一嘴,那位置,了不得啊!真是給咱們老李家、給咱這十裡八村都長臉了!”張嬸的語氣裡充滿了不加掩飾的羨慕和自豪,仿佛李玄策的成就是整個村子的榮光。
王秀芹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她捧著西瓜碗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那冰涼光滑的外皮,指尖感受到的涼意似乎與心底驟然泛起的某種複雜情緒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她沒有抬頭,隻是更深的低下頭,目光仿佛被牢牢釘在了那紅瓤黑籽上,喉頭滾動了一下,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楚、愧疚、茫然,還有一絲被刻意壓抑的痛楚,像藤蔓一樣纏繞上來,堵住了她的喉嚨。兒子……玄策……那個名字像一根燒紅的針,輕輕刺了一下她麻木已久的心房。
“姥姥……”一個稚嫩的聲音打破了這短暫的、帶著無形壓力的沉默。
王秀芹的外孫張小輝,一個七八歲、虎頭虎腦的男孩,正從屋裡跑出來,小臉上也掛著汗珠。他一眼就看到了張嬸帶來的西瓜,眼睛一亮,跑過來依偎在王秀芹腿邊,仰著小臉,黑亮的眼睛裡充滿了孩子特有的好奇和不解。他伸出小手指了指王秀芹手裡碗中的西瓜,又仰頭看看姥姥沉默低垂的臉,奶聲奶氣地問:
“姥姥,張奶奶說舅舅是大官,管好多好多人,好厲害好厲害的……那……”他頓了頓,似乎有些困惑地歪了歪小腦袋,問出了那個盤旋在他小小世界裡很久的問題,“舅舅是大官,為啥不幫幫媽媽呀?媽媽……媽媽還在裡麵關著……”孩子的邏輯簡單而直接,舅舅厲害=能幫媽媽。他清澈的眼睛裡沒有怨恨,隻有純然的不解。
“轟——!”
這句話,像一個炸雷,毫無征兆地在王秀芹耳邊、在她死寂的心湖裡猛然炸響!
“哐當——!”
王秀芹捧著粗瓷碗的手劇烈地一抖!那塊冰涼誘人、承載著鄰居好意的大西瓜,瞬間脫離了碗沿,直直地向地上墜去!瓷碗在她手中劇烈地搖晃,冰涼的井水混合著瓜汁濺了出來,濕了她沾著泥土的褲腳和塑料涼鞋。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張嬸驚得張大了嘴,手裡的蒲扇僵在半空。張小輝被姥姥這突如其來的劇烈反應嚇住了,小嘴一癟,眼睛裡瞬間蓄滿了委屈的淚水,不知所措地後退了一小步。
王秀芹的臉在刹那間褪儘了最後一絲血色,變得慘白如紙,嘴唇不受控製地微微哆嗦著。她甚至來不及去管那掉在地上的西瓜,也忘了扶穩手中傾斜的碗。她隻是猛地低下頭,死死地、死死地盯住地上那塊摔裂了的紅瓤西瓜。瓜瓤碎裂,鮮紅的汁液如同血淚,在滾燙乾燥的泥土地上迅速洇開,形成一小片刺目驚心的深色印記,散發著一種甜膩又帶著一絲腐敗前兆的怪異氣息,在這灼熱的空氣裡彌漫開來,濃烈得令人窒息。那碎裂的紅,仿佛是她支離破碎的過往,是她無法麵對的傷痛,是她被女兒和外孫這句話狠狠撕開的、從未真正愈合的傷疤。
院子裡,隻剩下更加瘋狂、更加刺耳的蟬鳴,鋪天蓋地,仿佛要撕碎這凝固的空氣。那聲音尖銳、單調、永無止境,像是命運無情的嘲笑,又像是心底絕望的嘶鳴,將這個小院,連同王秀芹那顆驟然被撕裂的心,一同拖入了七月初這個酷暑難當、令人窒息的正午深淵。汗水,不知是熱還是因為彆的什麼,再次從她蒼白的鬢角滾滾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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