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裡沒有陽光,隻有糾纏的光子流在絕對黑暗的通道裡奔湧。
當百公裡光纖彼端的數據屏終於跳出穩定的密鑰流時,李玄策輕輕吐出一口氣。
他想起二十年前三峽防汛時仰望的星空——那時他守護的是奔流的江水,如今守護的是奔流的光。
“見龍在田,”他低聲說,指尖撫過冰冷的設備外殼,“終有飛龍在天時。”
手機震動,方清墨的名字亮起:“材料通過了極端測試,就像我們當年在江堤上熬過的那場暴雨。”
李玄策微笑,窗外暮色四合,歸鳥的翅膀劃過天際——光與羽翼,都在無聲編織守護的網。
國家某絕密量子通信實驗室深嵌於燕山餘脈的腹地之中。五月初的風還帶著山野間未褪儘的涼意,吹過層層疊疊的偽裝植被和厚重得足以抵禦鑽地彈衝擊的合金大門。李玄策在項目總師陳明宇的陪同下,踏進了這個隔絕了外界喧囂的科技聖殿。
空氣裡彌漫著一種特殊的潔淨感,恒溫恒濕,帶著精密儀器運轉時極低分貝的嗡鳴和淡淡冷卻液的金屬氣味。走廊兩側是巨大的觀察窗,透出後麵一個個燈火通明、人影忙碌的獨立實驗室。穿著全套防靜電服、戴著防護鏡的研究員們,在複雜的儀器陣列前或凝神屏息,或低聲快速交流,他們的身影映在冰冷光滑的設備外殼上,帶著一種近乎朝聖的專注。
“李部長,這邊請。”陳明宇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難以抑製的激動,“‘破曉’項目,我們剛剛取得了一個裡程碑式的突破!”
他們最終停在一個相對開闊的主控室內。巨大的弧形屏幕上,無數跳動的光點、複雜的數據流和拓撲結構圖構成了一個常人難以理解的奇異世界。屏幕中央,一條清晰的、代表光纖路徑的亮線格外醒目,連接著兩個閃爍的光標節點。
“百公裡級光纖量子密鑰分發,”陳明宇指著屏幕中央那條穩定的光帶,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連續七十二小時,誤碼率低於十萬分之一!穩定性……終於跨過了那道坎!”
李玄策的目光緊緊鎖在屏幕上。他並非物理學家,但多年在國安、靈異事務、戰略安全領域的淬煉,讓他深刻理解這項技術背後的分量。這不僅僅是一次技術突破,它意味著未來金融係統的核心交易、國防的絕密指令、政務的最高層級溝通,都將擁有一把理論上“不可破譯”的密鑰鎖。國之重器,莫過於此。
“不容易,”李玄策沉聲道,語氣裡是感同身受的鄭重,“從理論到實驗室,再到這百公裡級的實用化驗證,每一步都是荊棘叢生。同誌們辛苦了。”他目光掃過主控室內每一位研究員疲憊卻閃爍著興奮光芒的眼睛,那份專注和執著,如同淬煉過的鋼鐵。
“謝謝部長!”一個年輕的研究員激動地回應,隨即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專注地看著自己眼前的控製台。
“陳總師,”李玄策轉向陳明宇,“目前最大的瓶頸在哪裡?需要部裡協調什麼,儘管說。”
陳明宇臉上的激動稍稍平複,換上了技術攻堅者特有的凝重:“部長,穩定性是過了基礎關,但要真正實用化、工程化,兩個關鍵‘硬骨頭’卡著脖子。一個是用於光纖外層、必須耐受極端溫度零下四十度到零上八十度)、強輻射和高濕度環境的特殊防護塗層。現有的材料在長期極端測試下,要麼脆化龜裂,要麼光學性能衰減嚴重,影響光子傳輸效率。”
他調出另一組實驗數據圖,上麵顯示著幾種塗層材料在模擬嚴苛環境下的性能劣化曲線,觸目驚心。
“第二個,”陳明宇指向旁邊一台結構極其精密的探測設備,“是用於單光子探測器的核心接收部件,要求超高的表麵光潔度、近乎完美的幾何精度,材料本身還要具備極低的暗計數率。加工精度要求……達到亞微米級甚至更高。我們現有的加工能力,成品率太低,無法滿足大規模部署的需求。一個部件報廢,損失巨大。”
實驗室裡明亮的燈光下,陳明宇鬢角的白發清晰可見,那是無數個殫精竭慮的夜晚累積的風霜。李玄策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那些刺眼的劣化曲線和精密部件的三維模型上。空氣裡隻剩下設備運行的微鳴和研究員們緊張的呼吸聲。
忽然,李玄策的嘴角浮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他掏出加密手機,手指在屏幕上快速點動了幾下,撥通了一個號碼。電話幾乎是瞬間被接起。
“清墨?”李玄策的聲音在肅穆的實驗室裡顯得格外柔和,帶著一種無需言明的親昵,“在實驗室?”
電話那頭傳來方清墨溫潤清朗的聲音,背景音裡隱約有她實驗室特有的、輕微的儀器滴答聲和氣流聲:“嗯,正盯著幾個培養皿的數據。怎麼,李大部長有空查崗了?”帶著一絲熟悉的、隻有他才懂的調侃。
“不是查崗,”李玄策低笑一聲,目光卻依舊銳利地看著陳明宇指出的塗層問題,“是求救。你們那邊,那種從深海極端嗜壓菌裡提取、模仿其細胞膜結構搞出來的新型仿生複合塗層材料,‘青鸞’項目的最新進展如何?我記得你說過,它在極寒、高壓、強酸環境下的穩定性和自修複能力表現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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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控室裡安靜得落針可聞。研究員們都下意識地放輕了動作,豎起了耳朵。陳總師更是屏住了呼吸,眼中爆發出強烈的希冀。
電話那端,方清墨的聲音停頓了一瞬,似乎在回憶數據,隨即清晰而自信地響起:“‘青鸞’三代?抗壓、耐溫、抗輻照性能比二代提升了百分之三十七,尤其在高低溫循環衝擊下的穩定性,數據非常漂亮。自修複機製在模擬強輻射環境後也通過了驗證,修複效率達到百分之八十以上。光學透過率?保持率在百分之九十九點五以上,完全滿足高精度光纖應用。怎麼,你們有項目需要?”
方清墨的聲音透過聽筒,清晰地回響在安靜的主控室裡。李玄策沒有立即回答,隻是抬眼看向陳明宇。這位總工程師臉上的凝重早已被巨大的驚喜取代,他激動得幾乎要跳起來,用力地點著頭,嘴唇無聲地開合著:“完全匹配!部長,就是它!”
李玄策對著手機,聲音沉穩而帶著力量:“清墨,不是需要,是急需!‘破曉’項目遇到了塗層瓶頸,非你們的‘青鸞三代’不可。你手上現在有多少成品或半成品?測試數據報告立刻打包,走最高密級渠道發到陳總師這裡。生產許可和後續供應協調,我親自來辦。”
“明白了。”方清墨的回答簡潔有力,沒有絲毫拖泥帶水,“成品庫存不多,但核心母液充足,我立刻協調生產線優先保障你們。測試報告十分鐘後發出。對了,記得提醒陳總師,這款材料對塗覆工藝的溫濕度窗口要求比較苛刻,附帶的工藝指南一定要嚴格執行。”她的話語條理分明,如同她手中精密調控的實驗參數。
“好!”李玄策眼中滿是讚賞,“工藝要求會一字不落轉達。辛苦了,清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