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的華北,本該是秋高氣爽、層林儘染的時節。然而,一場曠日持久、濃度驚人的霧霾,如同一個巨大的、灰黃色的蓋子,嚴嚴實實地扣在了城市上空,也沉沉地壓在了人們的心頭。天光晦暗,日頭在厚重的汙濁中掙紮,隻透出一個模糊的、慘白色的暈圈。高樓大廈的輪廓在黏稠的空氣中變得模糊不清,仿佛海市蜃樓。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塵土、硫磺和某種化學物質燃燒後的刺鼻氣味,吸一口,喉嚨便隱隱發乾發癢。
街道上,行人匆匆,大多戴著各式各樣的口罩,露出的眼睛也顯得疲憊而警惕。汽車的尾燈在昏暗中連成一片緩慢移動的紅色光河,喇叭聲此起彼伏,帶著一種壓抑的焦躁。路邊的樹木,本該是金黃的銀杏、火紅的楓葉,此刻卻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霾,葉片無精打采地耷拉著,失去了往日的鮮活。
李家四合院裡,門窗緊閉,幾台高性能的空氣淨化器在全速運轉,發出低沉的嗡鳴,竭力維持著一方相對潔淨的空間。但即便如此,那無處不在的、帶著異味的微塵,似乎還是能穿透縫隙,悄然滲入。
李玄策站在書房窗前,眉頭緊鎖地望著外麵那片令人窒息的灰黃。他剛結束一個關於西疆生態屏障建設的視頻會議,心情本就被這惡劣的天氣蒙上了一層陰影。方清墨坐在書桌旁,對著電腦屏幕審閱一份生物材料實驗報告,不時輕輕咳嗽一聲。李念墨在自己的房間,門窗緊閉,戴著降噪耳機,試圖在糟糕的環境裡專注於她的算法模型。
最反常的是李天樞。
這個平日裡精力旺盛、對世界充滿好奇的小家夥,今天像隻蔫了的小獸。他沒有像往常一樣在院子裡追逐蜻蜓或觀察螞蟻,也沒有纏著姐姐問東問西。他蜷縮在客廳的沙發上,懷裡緊緊抱著一個舊舊的、洗得發白的布偶兔子,小臉埋在兔子柔軟的肚子上,身體時不時地微微顫抖一下。
“天樞,怎麼了?不舒服嗎?”方清墨放下報告,走到沙發邊,心疼地摸了摸兒子的額頭,又試了試自己的,“好像沒發燒啊?”語氣裡滿是擔憂。
李天樞抬起頭,小臉蒼白,鼻翼因為呼吸不暢而微微翕動。他的大眼睛裡沒有了平日的靈動光彩,反而蒙上了一層水汽和一種超越年齡的、難以言喻的焦慮。他指著窗外那片濃得化不開的灰霾,聲音帶著哭腔,卻又異常清晰:
“媽媽……爸爸……空氣裡……好多好多‘壞蟲子’!它們……它們在爬!在咬東西!”他的小手緊緊攥著布偶兔子的耳朵,指關節都泛白了,“它們在咬……咬人的喉嚨……咬樹的葉子……咬小鳥的翅膀……它們讓大家都好難過……好難受……我……我喘不過氣……”
“壞蟲子?”方清墨一愣,下意識地看向窗外灰黃的空氣,又看看兒子痛苦的小臉。她不是環保專家,但作為頂尖的生物材料學家,她瞬間意識到兒子描述的“壞蟲子”,可能並非具象的生物,而是一種對空氣中某種有害物質或能量場的、極其敏銳且具象化的感知!這讓她心頭猛地一緊。
李玄策早已從書房快步走了過來。他蹲下身,平視著兒子那雙充滿驚恐和痛苦的眼睛。沒有一絲懷疑,沒有半分“小孩子胡說”的念頭。他深知兒子那日益增長的特異感知能力,其敏銳度遠超任何精密儀器。
“天樞,彆怕,爸爸在。”李玄策的聲音低沉而充滿力量,像一塊定心石。他伸出溫暖的大手,輕輕覆蓋在兒子緊攥著布偶的小手上,傳遞著安穩。“告訴爸爸,那些‘壞蟲子’,它們長什麼樣?在做什麼?除了咬東西,它們還乾什麼?”
李天樞感受到父親手掌的溫度和那份毫無保留的信任,緊繃的身體稍微放鬆了一點,但眼神中的恐懼和痛苦並未消散。他努力地描述著,用他能想到的最貼切的詞彙:
“它們……小小的,灰灰的,黃黃的……像沙子,又像煙……好多好多,擠在一起……它們……它們在啃!在鑽!鑽進人的鼻子裡,嗓子裡……鑽到樹裡麵,樹葉都黃了,蔫了……它們還在‘叫’……不是聲音,是……是那種讓人心裡煩煩的,想發脾氣的‘叫’……爸爸,它們在讓空氣變‘壞’!讓大家都生病!”
孩子的描述,充滿了童稚的比喻,卻勾勒出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微觀圖景——汙染物p2.5及更小微粒、有害化學物質)如同活物般在空氣中肆虐,侵蝕著生命體,甚至散發著影響心緒的負能量場!
李玄策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銳利。他立刻拿起桌上的紅色保密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聲音沉穩而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我是李玄策。立刻通知國家環境分析中心、國家疾控中心病毒所、以及中科院環境與健康研究所的負責人,啟動最高級彆應急響應機製。一小時內,我要召開緊急視頻會議。議題:針對當前華北持續性極端霧霾事件的複合成因及其對人體健康、生態環境的深層、潛在影響進行緊急會商。特彆要求:結合非傳統視角,考慮超細微粒物理化學特性、特定致病微生物載體可能性、以及環境汙染物對生物體能量場或精神狀態)的潛在擾動影響進行多維度分析!資料準備要最詳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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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電話,他看向妻子:“清墨,你立刻協調你熟悉的頂尖醫學研究團隊,尤其是做環境病理和微生物研究的,我需要他們最前沿的視角和檢測手段,越快越好!天樞感知到的‘壞蟲子’,可能比我們目前監測到的更複雜、更危險!”
方清墨沒有絲毫猶豫,立刻拿起自己的手機開始聯係。作為中科院院士和頂尖生物材料專家,她在科研界的人脈和影響力毋庸置疑。
李玄策則再次蹲下,將兒子輕輕攬入懷中,用下巴抵著他柔軟的頭發:“天樞,你做得很好!你幫了爸爸,也幫了很多人。彆怕,我們會想辦法對付這些‘壞蟲子’的。”
視頻會議在一個小時後緊急召開。巨大的屏幕上,分割出幾個畫麵:環境分析中心滿是精密儀器的實驗室、疾控中心病毒所穿著防護服的研究員、環健所充滿數據圖表的會議室,以及李玄策書房嚴肅的麵孔。
李玄策沒有過多寒暄,直接切入主題,將李天樞的感知描述經過適當脫敏處理,隱去來源)作為一項“特殊觀察線索”提出,要求與會專家從各自領域,結合現有監測數據,進行深度交叉分析。
起初,一些專家對“壞蟲子”的比喻和“能量場擾動”的提法感到詫異甚至有些不解。但隨著李玄策強調“科學需要開放思維,尤其是麵對未知複雜係統”,以及方清墨協調的頂尖醫學團隊提供了幾份關於超細顆粒物穿透生物屏障能力、特定汙染物與呼吸道致病菌協同效應、以及環境汙染與人群焦慮抑鬱等情緒疾病關聯性的前沿研究簡報後,會議氣氛變得極其凝重和專注。
環境分析中心的專家展示了高倍電子顯微鏡下的霧霾顆粒樣本:“……不僅僅是p2.5,更發現了大量納米級甚至分子團簇級彆的複合物,結構異常複雜,表麵活性高,極易吸附攜帶重金屬、有機毒物甚至……不排除某些尚未完全認知的微生物片段或代謝產物。它們確實像‘蟲子’,能鑽得很深。”
疾控專家補充:“結合‘啃咬’和‘致病’的描述,我們高度懷疑存在某種已知或未知的、能在高汙染環境下異常活躍甚至變異的呼吸道病原體載體。常規檢測可能遺漏。需要啟動深度基因測序和環境微生物宏基因組分析。”
環健所的研究員則提出了更宏觀的視角:“……從‘讓人心煩’的感知來看,大量研究已證實,長期暴露於嚴重汙染環境,會導致人體氧化應激水平升高、炎症反應加劇,進而顯著影響神經係統,導致焦慮、抑鬱等情緒問題。這不僅僅是生理傷害,更是對‘心神’的侵蝕。”
討論越來越深入,越來越觸及現有認知的邊界。李天樞那看似孩童囈語的警示,如同一把鑰匙,打開了一扇通向霧霾更深層次、更複雜危害的大門。
會議持續了近三個小時。結束時,李玄策做了總結發言,他的聲音透過屏幕,清晰地傳到每一位專家耳中:
“諸位,今日之會,意義重大。我們麵對的,不僅是一次氣象災害或常規汙染事件。天樞的警示,讓我們窺見了這‘霧鎖重樓’之下,可能潛藏的多重、交織的威脅——物理的、化學的、生物的、甚至可能是能量層麵的。它警示我們,環境問題,尤其像霧霾這樣的係統性災難,其複雜性遠超單一學科的認知範疇。”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屏幕上每一張凝重的麵孔,語氣變得更加深沉:
“《黃帝內經》有雲:‘上工治未病,不治已病。’最高明的醫生,是在疾病尚未形成時就加以防治。治理霧霾,亦是此理!我們不能隻滿足於在‘已病’嚴重汙染爆發)時疲於奔命地灑水、限行、停工。更要溯本求源,在‘未病’階段就下功夫!”
“這‘未病’之根,”李玄策的聲音帶著一種穿透力,“不僅僅在於工廠的煙囪、汽車的尾氣、鍋爐的燃煤技術之硬),更在於驅動這一切的‘人心’!在於我們過度追求速度和物質消費的發展模式,在於我們對待自然資源的貪婪與短視,在於我們忽視了人與環境本應和諧共生的古老智慧!”
他站起身來,仿佛要穿透屏幕,直視問題的核心:
“因此,破此‘霧鎖重樓’之局,必須軟硬兼施,標本兼治!硬的一手,要繼續加大投入,研發更高效、更徹底的汙染治理技術,優化產業結構,發展清潔能源,這是基石!軟的一手,更為根本——要在全社會倡導回歸簡約、健康、可持續的生活方式!重塑敬畏自然、珍惜資源的文化理念!讓‘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從口號,真正內化為每一個公民的自覺行動!唯有‘人心’向‘清’,方能換得‘天地’常‘新’!”
會議結束,屏幕暗下。書房裡恢複了安靜,隻有空氣淨化器還在不知疲倦地嗡鳴著。
李玄策走到窗邊,外麵依舊灰黃一片,能見度極低。他感到一陣深深的疲憊,但眼神卻更加堅定。他想起兒子痛苦的小臉,想起專家們展示的顯微鏡下那如同活物的汙染顆粒,想起《黃帝內經》的箴言。
這場“霧鎖重樓”,鎖住的不僅是城市的天空,更是對未來的警示。而破局的鑰匙,就在“人心”的覺醒與行動之中。他回頭看了一眼沙發上,在母親安撫下終於沉沉睡去的李天樞,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責任感和緊迫感。孩子的眼睛,看到了被成人忽視的危機,也照亮了前行的方向。
夜,還深。霾,仍濃。但李玄策知道,驅散這重重迷霧的戰鬥,才剛剛打響,而這場戰鬥的勝負,最終將取決於億萬人心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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