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皖南,細雨綿綿數日,終於醞釀成一場聲勢浩大的雷暴。夜幕低垂,狂風卷著冰冷的雨鞭,狠狠抽打著青弋江兩岸的山巒與村落。在涇縣小嶺村,千年古宣紙作坊的燈火,在風雨飄搖中頑強地亮著,像一顆跳動在古老技藝胸膛裡的心臟。
作坊裡水汽氤氳,彌漫著青檀皮蒸煮後特有的草木清香。巨大的紙槽裡,乳白色的紙漿在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方清墨,這位中科院的院士,此刻卻像一個虔誠的學徒,穿著防水的圍裙,站在槽邊。她並非為了造紙,而是為了驗證一個大膽的構想——利用青檀皮纖維獨特的納米級結構,開發下一代超輕、超韌且具有特殊信息存儲能力的生物基材料。幾台精密的監測儀器架設在槽邊,記錄著紙漿在不同條件下的細微變化。
“曹師傅,您看這‘燎皮’青檀皮經過蒸煮、浸泡後的原料)的纖維分離度,”方清墨指著儀器屏幕上跳動的數據,聲音在雨聲和蒸煮桶的咕嘟聲中依然清晰,“比我們實驗室模擬的效果好太多了。這山泉水和手工捶打的力道,機器確實難以完全替代。”
被稱作曹師傅的老匠人,臉上溝壑縱橫,一雙布滿老繭的手卻異常穩定。他正用巨大的竹簾在紙漿中輕輕一抄,一提,一張均勻濕潤的紙膜便神奇地附著在簾上。“方院士客氣了,”曹師傅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鄉音,沉穩如腳下的青石,“老祖宗傳下的法子,講究的是個‘順’字。順天時,順地利,順材料的性子。急不得,也強求不得。就像這打漿,聽著是力氣活,其實得聽水聲,看漿色,勁使大了,纖維就傷了。”
他話音剛落,仿佛是為了印證他口中“天時”的不可測,一道慘白的閃電撕裂了墨黑的夜空,緊隨其後是一聲震耳欲聾的炸雷!整個作坊猛地一震,燈光劇烈地閃爍了幾下。一股強大的電磁脈衝瞬間掃過。
驚人的一幕發生了!
曹師傅手中那張剛剛撈起、還滴著水珠的濕紙簾,表麵毫無征兆地浮現出大片大片金色的紋路!那紋路並非靜止,而是如同活水般在濕潤的紙膜上迅速蔓延、勾勒——赫然是一幅極其精細的古代鍛鐵圖!熊熊的爐火,沉重的鐵錘,赤膊的工匠,甚至火星迸濺的瞬間都栩栩如生!金光流轉,仿佛將數百年前的《天工開物》書頁直接投影到了這方寸竹簾之上!
“我的老天爺!”曹師傅驚得手一抖,差點將竹簾掉進紙槽裡,他死死盯著那金光閃閃的圖案,渾濁的眼睛瞪得溜圓,“這…這是‘錘鐵圖’!祖宗顯靈了?!”
方清墨同樣震驚不已,她敏銳地意識到這絕非簡單的靜電現象。那金光中蘊含著強烈的能量波動,與她儀器上瞬間飆升的異常讀數完全吻合。“快!記錄所有數據!電磁頻譜、能量峰值、圖像形態!”她急促地對助手下令,目光卻無法從那流動的古老圖景上移開。這超越了現代科學的解釋範疇,更像是…某種來自自然,或者古老智慧的警示?
幾乎在同一時間,距離作坊數十公裡外一條崎嶇的盤山公路上,一場危機正在雷暴中心上演。
周衛國緊握著方向盤,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他駕駛的是一輛經過特殊加固的廂式貨車,車廂裡裝載著剛從沿海某基地運出的新型高精度氣象雷達核心組件。豆大的雨點密集地砸在擋風玻璃上,雨刮器瘋狂擺動也幾乎看不清前路。連綿的炸雷仿佛就在頭頂滾動,每一次都讓車身微微顫抖。
“該死!這鬼天氣!”副駕駛上的年輕技術員小陳臉色發白,看著車頂那根為了臨時通訊而支起的天線,憂心忡忡,“周工,這天線就是個引雷針啊!咱們得趕緊找個地方避避!”
周衛國何嘗不知危險?他曾是李玄策的大學同學,在德迅物流乾了半輩子危險品運輸安全督導,對風險的嗅覺比獵犬還靈敏。但這條山路狹窄,兩側是陡峭的山坡,根本沒有安全停靠點。他隻能憑借經驗和過硬的技術,在濕滑的山路上艱難前行。
又是一道刺目的閃電,如同巨神的利劍直劈下來!這一次,目標似乎就是他們!周衛國隻覺眼前一片煞白,緊接著是震耳欲聾的爆響和劇烈的衝擊感——閃電沒有直接擊中車頂,卻劈中了路旁一棵高大的鬆樹。燃燒的樹乾轟然倒下,橫亙在路中央,徹底堵死了去路。更可怕的是,強大的感應電流瞬間通過車頂天線竄入車內!
“滋啦——!”刺耳的電流聲伴隨著儀器短路冒出的青煙和焦糊味在駕駛室彌漫開來。儀表盤瞬間黑了大半,通訊設備徹底失靈。最關鍵的是,車廂裡那台價值連城、對電磁環境極其敏感的氣象雷達核心部件,發出了尖銳的報警聲!
“糟了!設備過載!”小陳失聲驚呼。雷暴還在加劇,他們被困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山坳裡,頭頂的天線在風雨中依然倔強地豎立著,仿佛在無聲地召喚著下一次雷擊。
就在這絕望之際,周衛國的衛星電話響了——是李玄策。信號斷斷續續,但李玄策沉穩的聲音如同定海神針:“衛國!堅持住!清墨那邊有發現,可能與雷暴有關!曹師傅…紙簾…法拉第籠…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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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簾?法拉第籠?”周衛國一愣,隨即猛地想起出發前李玄策似乎提過一句,方清墨在涇縣研究宣紙,老匠人有些“土法子”或許能對付電磁乾擾。雖然聽起來匪夷所思,但此時此刻,任何一根稻草都必須抓住!
他對著電話吼道:“需要濕的宣紙簾!越多越好!快!”
作坊這邊,方清墨立刻明白了丈夫的意圖。她看著槽邊那一疊疊剛撈出、還飽含水分的濕紙簾,又看向曹師傅。老匠人沒有絲毫猶豫,仿佛瞬間回到了某種熟悉的戰場。他大吼一聲:“快!把槽裡的濕簾子都搬出來!要快!”
幾個年輕工匠立刻行動起來,將一張張沉重濕滑的巨大紙簾搬到作坊外的空地上。風雨瞬間打濕了他們的衣服,但沒人退縮。
“按老法子!鋪開!八卦陣!”曹師傅在風雨中指揮若定,聲音洪亮得壓過了雷聲。他親自動手,將三十六張巨大的濕紙簾迅速在地上鋪開一個特定的圓形陣列,每一張簾子都巧妙地重疊、連接,形成一層層覆蓋。“老祖宗傳下的‘紙甲術’!蔡倫爺在上,雷公爺見笑,護佑俺們平安!”
他們以驚人的速度和默契,將整個貨車連同車頂的天線,用這層層疊疊的濕宣紙簾完全覆蓋了起來!濕漉漉的紙簾在車身上形成一個巨大的、簡陋卻結構奇特的罩子。雨水順著紙簾流淌,青檀纖維在電閃雷鳴中似乎散發著微不可察的草木清芬。
就在覆蓋完成的刹那!
“轟隆——!!!”
一道前所未有的巨大閃電,帶著毀滅的氣息,仿佛被那車頂天線所吸引,如同銀龍般直撲而下!
刺目的強光讓所有人瞬間失明!震耳欲聾的巨響幾乎撕裂耳膜!周衛國和小陳在駕駛室內緊緊抱住頭,等待著毀滅的降臨。
然而,預期的巨大衝擊和燃燒並未發生。
那恐怖的閃電,精準無比地劈中了覆蓋在車頂最中心位置的那張濕紙簾!
驚人的景象出現了:被閃電擊中的中心點,那張濕紙簾瞬間變成了耀眼的亮白色,繼而如同被無形之火燎過,瞬間碳化成一片漆黑!但這碳化並非無序蔓延,而是沿著紙簾天然的纖維紋理,如同精密的電路板被激活,迅速向四周擴散!一層肉眼可見的、極其細微的淡藍色光暈,如同水波漣漪般以碳化點為中心,迅速擴散覆蓋了所有濕紙簾的表麵!
滋滋的電流聲密集響起,卻像是被某種力量馴服、導引。青檀皮纖維在雷電能量的刺激下,似乎釋放出某種奇特的物質,與雨水結合,在車體周圍形成了一層微弱卻有效的負離子屏障!後續狂暴的電磁能量,竟被這層看似脆弱的紙簾“甲胄”和屏障有效地分散、導入大地!
車廂內,那刺耳的報警聲,竟然奇跡般地減弱、消失了!儀器數據顯示,核心部件的電磁過載狀態正在迅速緩解!
“擋住了!真的擋住了!”小陳看著恢複工作的儀表盤,激動得語無倫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周衛國長長舒了一口氣,汗水混合著雨水從額角滑落,心中對李玄策的精準判斷和古老智慧充滿了震撼與感激。他推開車門,想對曹師傅道謝。
就在這時,一直跟在方清墨身邊、穿著小雨衣的李天樞,突然掙脫了母親的手,小小的身影猛地衝到暴雨中,指著東南方被閃電短暫照亮的山坡,用他那特有的、帶著孩童稚氣卻又異常清晰的語調大喊:“媽媽!快看!有個穿蓑衣的老爺爺!在那邊山上向我們招手!他身後有路!”
眾人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在又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的瞬間,風雨飄搖的山坡上,隱約可見一座古樸祠堂的輪廓。祠堂前,幾株巨大的古柏在電光中舒展著枝椏,它們虯結的根係和茂密的樹冠,恰好構成了一條相對平緩、未被落石堵塞的小徑,蜿蜒通向山外!那景象宛如一幅在雷光中短暫現世的古畫,祠堂門楣上模糊的字跡,似乎正是一個“蔡”字!
“是蔡倫祠!”曹師傅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聲音帶著難以言喻的激動和篤信,“是祖師爺顯靈指路啊!快!從那邊走!”
風雨如晦,但希望之光已然點亮。周衛國不再猶豫,發動引擎,小心翼翼地駕駛著被“紙甲”保護的貨車,沿著古柏指引的方向,緩緩駛離了這雷霆煉獄般的山坳。
作坊內,驚魂稍定。方清墨的目光再次回到紙槽。剛才那場驚天動地的雷擊之後,槽中原本平靜的紙漿,仿佛被注入了某種奇異的能量,在餘震般的雷聲中緩緩旋轉、凝聚。漸漸地,一副更加清晰、更加完整的金色圖案在紙漿表麵浮現——依舊是《天工開物》的鍛鐵圖,但這一次,那巨大的鐵砧位置,被一道醒目的、如同被無形之錘擊打出的十字光痕精準地標注了出來!
“鐵砧…十字坐標…”方清墨喃喃道,立刻將圖像同步傳輸給遠方的李長庚。
與此同時,李天樞不知何時又跑回了紙槽邊,他好奇地將小手伸進那微微發燙、還在緩慢旋轉的紙漿中,仿佛在觸摸著某種無形的能量流。他抬起頭,小臉上滿是認真,對著方清墨說:“媽媽,那個鐵砧在喊疼!剛才有鐵鳥在它頭頂的雲裡下蛋,蛋殼裂開,好大的針紮下來!”他的小手在紙漿上方比劃著,模擬著俯衝和爆炸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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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清墨心中猛地一凜。天樞的“鐵鳥下蛋”和“針紮”,結合紙漿顯示的十字坐標和李長庚迅速反饋回來的分析——那坐標點正位於黃海某公海區域,而天樞感知到的“下蛋”和“針紮”,極可能指向某種利用高空飛行器投放、以人工引雷方式實施的高強度電磁脈衝武器試驗!目標是……模擬攻擊海上大型平台?
她立刻撥通了李玄策的加密專線,聲音因激動和後怕而微微發顫:“玄策!坐標確認!是氣象武器試驗!目標疑似海上能源設施!天樞…天樞他看到了攻擊過程!紙…是紙和雷,給了我們預警!”
電話那頭,李玄策沉默了片刻。窗外,京城的夜空同樣被遠方的雷光隱隱照亮。他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萬水,看到了皖南風雨中的紙槽,看到了那凝聚著古老智慧與自然偉力的金色圖卷,也看到了兒子那雙能洞悉未來的清澈眼眸。
“明白了。”他的聲音平靜而有力,帶著一種掌控全局的沉穩,“‘見龍在田,天下文明’。這驚雷,是災厄,亦是天啟。清墨,保護好那槽紙漿,那是自然與先賢留給我們的‘天書’。衛國那邊已安全,剩下的,交給我。”
他放下電話,望向牆上巨大的電子地圖,黃海上那個被標注出的十字坐標點,此刻如同一個無聲的挑釁,也像是一個用雷電和古紙寫就的戰書。一場無形的博弈,已然在風雨與驚雷中,拉開了序幕。而破局的關鍵,或許就藏在那一張張浸潤了千年智慧、於雷霆中涅盤的宣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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