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沉沉地潑灑在京城上空。城市璀璨的燈火被一層薄薄的、帶著春末濕氣的霧靄暈染開，失去了往日的銳利鋒芒，顯得有些朦朧而疲憊。國家戰略和地球發展戰略智囊團下屬的“天網”指揮中心，此刻卻亮如白晝。巨大的弧形屏幕牆占據了大半個牆麵，幽藍色的光芒是這裡唯一的主色調，映照著下方幾十張年輕而緊繃的麵孔。
屏幕上，不再是平日的戰略態勢圖或資源分布圖，而是如同狂怒星河般奔湧不息的數據流。赤紅、慘綠、幽藍的光點與線條瘋狂閃爍、碰撞、糾纏、湮滅，勾勒出一幅無聲卻驚心動魄的戰場畫卷。代表異常金融數據流動的詭異漩渦，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虛擬的“滬市”、“深市”版圖上彙聚、旋轉，形成一股股暗流；另一側，象征網絡攻擊的尖利紅色箭頭，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群，正從多個匿名的“深水區”悄然浮出，目標直指幾個閃爍著警示黃光的節點——那是幾處關鍵能源和交通樞紐的控製係統模擬圖。
鍵盤敲擊聲密集得如同驟雨打在鐵皮屋頂上，劈啪作響，在極度專注的寂靜中顯得格外刺耳。空氣裡彌漫著電子設備高速運轉散發的微熱和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緊張感。
李玄策站在指揮席前，身形挺拔如鬆。他沒有穿慣常的深色西裝，而是一身沒有任何標識的深灰色作訓服，袖口挽至小臂，露出結實的手腕。屏幕的幽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陰影，那雙深邃的眼眸，此刻正銳利如鷹隼，緊緊鎖定著屏幕上每一個細微的變化。他的呼吸平穩而悠長，與周圍急促的敲擊聲形成奇異的對比，仿佛風暴中心那片詭異的寧靜。
“報告首席！‘深藍漩渦’持續擴大，流速異常！疑似有大規模高頻交易程序在攪動市場，目標指向幾支權重股！”一個戴著耳麥的年輕分析員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快速彙報。
“‘赤鯊’集群加速！目標節點‘龍脊’、‘磐石’、‘長河’！攻擊模式分析中……70特征指向‘影梭’組織慣用手法！他們在試探防火牆的薄弱點！”另一位負責網絡監控的女技術員語速更快，手指在虛擬鍵盤上幾乎舞出了殘影。
李玄策沒有立刻回應。他微微眯起眼睛，目光穿透那令人眼花繚亂的數據洪流，仿佛在捕捉水麵之下更深的暗湧。就在此時，他放在指揮台上的私人加密手機屏幕無聲地亮了一下，一條來自方清墨的簡短信息躍入眼簾：
“天樞狀態異常。畫了奇怪的圖，一直指著西邊和屏幕。他說……‘水裡有好多針，紮星星的腳，星星在哭’。”
李玄策的心頭猛地一沉。李天樞那孩子獨特的“預感”，往往比最精密的儀器更早捕捉到災難的漣漪。西邊？屏幕？水裡有針……紮星星的腳？星星在哭？這破碎而充滿童稚驚懼的意象，像一道冰冷的電流瞬間貫通了他的思維。西邊……數據流的源頭追蹤方向？屏幕上的攻擊目標？“水”——網絡空間？“針”——微小的、精準的、極具破壞性的攻擊載體？“星星”——那些關鍵的基礎設施節點？它們在“哭”——即將崩潰？
“首席？”旁邊一位副手見他瞬間的凝滯，低聲詢問。
李玄策猛地抬起頭，眼神中所有的猶疑瞬間被鋼鐵般的意誌取代。他不再看手機，目光如炬地掃過指揮大廳，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壓過了所有的鍵盤聲和彙報聲，落入每個人的耳中：
“‘深藍漩渦’不是孤立事件，‘赤鯊’也不是試探！這是‘混合戰爭’的第一波序曲！目標：擾亂金融市場信心，癱瘓關鍵基礎設施，製造社會恐慌！‘天網’各單元注意！”
他一步踏前，手指精準地點向大屏幕上的幾個關鍵位置：
“第一，‘壁壘’組！立刻啟動‘九宮鎖’最高級防禦協議！重點守護‘龍脊’電網核心）、‘磐石’大型水壩控製係統）、‘長河’高鐵調度中樞）！屏蔽所有非授權端口，啟用動態蜜罐，誘敵深入，給我牢牢鎖死！記住，‘善戰者，致人而不致於人’！讓他們撞上來！”注：化用《孫子兵法》）
“第二，‘溯源’組！集中所有算力，逆流而上！給我撕開‘深藍漩渦’的偽裝，找出藏在數據洪流裡的‘針’！重點方向——西！結合天樞……結合特殊預警信息，優先排查西部區域可能的跳板節點！‘必索敵人之間來間我者，因而利之，導而舍之，故反間可得而用也’！找到那根針，我們就能抓住執針的手！”注：化用《孫子兵法·用間篇》）
“第三，‘定海’組！聯動金融監管機構，啟動‘熔斷’預案預備方案b！嚴密監控異常賬戶，做好輿論引導預案！市場信心是‘綠水青山’的基石，不容有失！告訴我們的夥伴，‘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穩住陣腳！”
“第四，‘獵影’組！盯死‘赤鯊’集群！分析攻擊特征，預判其下一步目標！同時，反向滲透，追蹤信號源！我要知道這些‘影子’到底從哪裡來！‘以正合，以奇勝’，防禦是根本，但反擊的利刃也要時刻準備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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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串指令，清晰、冷峻、斬釘截鐵，如同精準的手術刀，瞬間劃破了指揮中心內彌漫的焦慮。每一個小組負責人立刻高聲回應，手指在鍵盤上敲擊得更快、更有力，眼神中重新燃起戰鬥的火焰。大屏幕上，隨著指令下達，代表防禦力量的金色光盾在幾個關鍵節點迅速亮起、加厚；代表追蹤路徑的藍色光束如同銳利的探針，狠狠刺向數據洪流的西部源頭；代表金融維穩力量的綠色網格在虛擬市場上空徐徐展開。
與此同時，京城西郊，李家的書房裡燈火通明，卻彌漫著一種與指揮中心截然不同的緊張氣氛。
李天樞蜷縮在寬大的沙發裡，身上裹著一條厚厚的羊毛毯，小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他緊閉著雙眼，長長的睫毛不安地顫動著，額頭上沁出細密的冷汗。他的一隻小手死死地攥著母親方清墨的手，指尖冰涼，力道大得讓方清墨感到微微的疼痛。
“媽媽……好多針……細細的……亮亮的……在水裡遊……”李天樞的聲音帶著哭腔，破碎而顫抖，“它們……它們紮星星的腳……星星好痛……在哭……嗚嗚……黑色的水……要把星星衝走了……”
方清墨的心揪得生疼。她將兒子緊緊摟在懷裡，用溫熱的掌心輕輕撫著他冰涼汗濕的額頭，柔聲安撫：“天樞不怕，媽媽在，爸爸也在保護星星……你看得見那些針從哪裡來的嗎？或者……水是從哪個方向流過來的？”
李天樞痛苦地搖著頭，身體在毯子裡微微發抖：“亂……好亂……西邊……西邊黑乎乎的水潭……針……從那裡飛出來的……還有……還有好多鏡子……在閃……在笑……”他語無倫次，顯然被那混亂而充滿惡意的預知景象折磨得不輕。
方清墨眉頭緊鎖。她示意旁邊同樣一臉憂色的李念墨將紙筆遞過來。“天樞，試著畫下來，畫給媽媽看，好不好？把那些針，黑水潭，鏡子，都畫出來。”
李天樞勉強睜開眼，瞳孔有些渙散。他顫抖著接過鉛筆，在潔白的a4紙上無意識地塗抹著。線條淩亂而扭曲，充滿了孩童式的恐懼：一團團濃重的、仿佛在蠕動的黑色墨團黑水潭）；無數細密、尖銳、如同蚊蚋般的短促線條針）；還有一些破碎的、邊緣鋒利的三角形或菱形碎片鏡子）……而在紙張的一角，他反複地、用力地塗畫著幾個代表“星星”的歪歪扭扭的五角星，星星的“腳”的位置，被鉛筆狠狠地戳破了紙麵。
“西邊……鏡子在閃……”方清墨凝視著這幅充滿不祥氣息的塗鴉，迅速抓過自己的加密通訊器，將這幅畫清晰地掃描傳輸出去，同時附上簡短的分析：“天樞預知具象：攻擊源疑似西部坐標待定），特征：分布式、高隱蔽‘針’）、可能利用反射節點或跳板‘鏡子’）。目標：關鍵節點‘星星’）的底層控製。情緒指向：強烈惡意。”
信息瞬間跨越空間，抵達“天網”指揮中心李玄策的專用屏幕上。
指揮中心，大屏幕上的戰鬥正進入白熱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