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瑟夫吩咐完了對愛爾蘭人的安排，忽又想起了一件事來：
“對了，博爾頓瓦特公司那邊也差不多可以收尾了。英國政府最近應該比較缺錢，順便給他們增加點兒壓力。”
拉瓦萊特立刻欠身道：“是，殿下。”
關於博爾頓瓦特公司的事情，安全局早已按照王太子的要求做了全套計劃，現在隻需按部就班地執行就是。
……
英國，伯明翰。
城西那座占地極廣，裝修奢華的實驗車間裡，瓦特被街上傳來的呼喊聲與喇叭聲吵得耳朵痙攣。
那是在抗議糖價暴漲的遊行隊伍發出的。
瓦特轉頭對一名技師咆哮道：
“給我把所有的窗戶縫隙都用紙塞上！快！”
後者忙低頭跑開，招呼其他技師堵窗戶。
瓦特重新將注意力轉回麵前巨大的蒸汽機上，緊皺的眉頭間滿是痛苦與絕望。
他原本以為隻需將原有的Engine52蒸汽機等比例放大——事實證明，這台高壓蒸汽機的設計非常精妙且可靠——很輕鬆就能實現180馬力的大功率版本。
然而，等他哼哧哼哧造出了樣機之後，卻開始陷入一場恐怖的噩夢之中。
放大的Engine52的鍋爐足有6.5米高，直徑接近1.8米。隻要開機運行，高聳的鍋爐就會因活塞的擺動而產生劇烈震顫。
那6米多高的鑄鐵家夥一旦晃起來，會帶得地麵都跟著顫抖，且鍋爐的固定部很快出現了金屬疲勞的跡象。
瓦特為了降低蒸汽機的整機重心，不得不選擇增加鍋爐直徑，但很快現實又給了他狠狠一擊。
以這個時代的工藝水平，將鍋爐直徑增加到2米之後，鑄造可靠性便開始嚴重下降，各種裂紋、瑕疵紛紛出現。為確保質量，工匠們隻得將鍋爐壁厚度增加了70%，而這又導致蒸汽機的重量直線上升。
而且最讓瓦特絕望的是，即便直徑增加至2米，那該死的鍋爐依舊高得令人無法接受。
是的，立式鍋爐在工程層麵所能接受的最高高度，其輸出功率就是50馬力。所以曆史上，馬克·塞甘的蒸汽機雖然有各種優點，卻也僅是曇花一現。
一名公司的管事敲門而入，看著臉色不善的瓦特，小心道：
“瓦特先生，總經理大人讓我來提醒您，下午兩點要在市政廳進行Engine180的進展情況說明。”
因英國政府投資基金入主了博爾頓瓦特公司，所以公司高層時不時地就要去向主管官員進行彙報。而關乎公司前景的180馬力蒸汽機自然是最被重視的部分。
瓦特突然揮起雙拳怒吼：“沒什麼可說明的！讓那些當官的見鬼去吧！”
公司管事縮了縮脖子，丟下一句“是下午兩點”，便落荒而逃。
車間的門重新關上，瓦特頹然地歎了口氣，彙報還是要應付過去才行。
他對一旁的幾名技師示意：
“去整理出這個月的研發日誌，還有樣機的技術資料。哦，震顫故障分析及鍋爐超重的部分就不用了，那些老爺們也聽不懂。”
技師們相互對視，一名中年技師小心翼翼道：
“瓦特先生，我們對樣機的資料都……不算太熟悉，您的要求在下午兩點之前大概……很難完成……”
瓦特聞言，當即嘴角一抽。
他剛才在氣頭上，都忘了實驗車間裡都是一群廢物，甚至連能夠看懂普通設計圖紙的人都沒幾個。
這也是他的研發進度極為緩慢的重要原因之一。
實際上，針對52馬力的舊型號進行的壓力表及泄壓閥的重新設計，也是一周前，才剛剛完成的——幾乎是靠他一個人熬夜乾出來的。
是的，整個博爾頓瓦特公司的中高級技師都是桑德爾之前招進來的。
而他的招聘原則隻有一個，那就是必須是廢物。
同時桑德爾和他們簽署的都是終身製的工作協議，公司如果解雇他們，就要付出上千英鎊的補償款。
所以瓦特在接手實驗車間之後，也隻能捏著鼻子用這些棒槌進行研發，勉強新招了兩個有點兒能力的年輕人，還被這些老技師集體排斥。
瓦特努力平複情緒，對不遠處的一名褐色頭發的年輕人高聲道：
“馬瑞克，去整理樣機的資料，挑出有關震顫故障和超重的部分。”
那是整個實驗車間裡唯一能用的技師，幫了他不少忙。
馬瑞克立刻高聲道：
“好的，瓦特先生，我需要40分鐘。”
就在這時，博爾頓意外地推門而入——他平時很少來車間——將一封信塞給了瓦特，神色凝重道：
“您最好看看這個，是桑德爾剛剛寄來的。”
“桑德爾？他還……”瓦特想說“他還活著”，但還是將後半句吞了回去。以桑德爾當時的傷勢來看，能活半年多絕對是個奇跡。
他疑惑地展開信紙，就見上麵是歪歪扭扭的字跡，顯然桑德爾握筆有些吃力。
前兩段是慣例問候，而後內容突然轉到了大功率蒸汽機的研發上。
桑德爾表示，自己當初說了謊，180馬力的蒸汽機根本無法成功，他擔心失去首席技師的位置，所以一直在隱瞞研發遇到了致命的阻礙。
這也是當時樣機爆炸的原因，他為了有所突破，而冒險使用小體積鍋爐，將壓力提升至0.85MPa。
他在治療傷勢的這段時間裡反複琢磨，設想了所有可能，現已確認，180馬力的指標設得太高了，或許應該先開發80到90馬力的蒸汽機才比較合適。
瓦特的臉色瞬間慘白。
其實他自己早就有了類似的想法，但心中一直有個“桑德爾都能做到，我也一定可以”的信念支撐。
而此時這唯一的信念卻崩塌了，他隻覺得自己是那麼地無助，就如同一隻在漩渦中掙紮的螞蟻，無儘的深淵將是這一切的歸宿。
他將桑德爾的信揉成一團丟掉，跌坐在一旁的鑄鐵架上。
博爾頓看了眼巨獸般的樣機，又拉著瓦特問道：
“下午的彙報……”
後者搖頭：“讓馬瑞克去吧。”
“他？行嗎？”
博爾頓已是滿頭冷汗。
公司已經暫停交付高壓蒸汽機半年多了，賠償的違約金超過50萬英鎊——這還是英國政府動用外交手段遊說各國政府，讓他們施壓購買蒸汽機的公司延長交貨時間的結果。
目前，博爾頓瓦特公司已經將政府投資基金所投的那幾十萬英鎊基本賠光了，賬麵上雖然還有14萬英鎊，但隻有他知道，實際的流動資金已不足1萬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