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驕陽炙烤著城市,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糖漿,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熱的顆粒感。
往年這個時節,城市雖然悶熱,卻也充滿夏日的喧囂。
但今年不同。
一種被媒體輕描淡寫稱為“夏季高致病性流感”的病毒,如同無形的幽靈,悄然滲透了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處理完值班的事情後,陳默看著手上值班事件的通報結果,沉默不語。
樓上電鑽聲和門縫滲出的血液是房主的惡作劇?街道的臭味是賣魚的攤販為了方便隨手倒扣?還有病禽,居然是高溫導致動物褪毛?
……
一個個離譜的結論,背後似乎有人在掩蓋著什麼。
陳默站在市應急管理局三樓的窗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冰涼的窗框,心中縈繞著淡淡的不安。
窗外,午後的城市籠罩在一片令人昏昏欲睡的白光中。
街道上車輛稀疏,行人更是寥寥無幾,且大多行色匆匆,戴著形形色色的口罩,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周圍,仿佛空氣中懸浮著肉眼可見的毒瘴。
一種異樣的寂靜籠罩著本該車水馬龍的市中心,隻有空調外機不知疲倦地轟鳴,彙成一片沉悶的背景噪音,像這座城市發著高燒時粗重的喘息。
他轉身回到自己的工位。
電腦屏幕上,打開的正是最新一期的《全市公共衛生與突發事件風險監測周報》。
目光掃過那些用加粗字體標出的、觸目驚心的數據:
?全市主要三甲醫院發熱門診就診量:周環比+185,單日峰值突破曆史記錄300。
?急診科接診量:周環比+92,非外傷性重症呼吸困難、高熱驚厥、不明原因劇烈嘔吐)占比+45。
?120急救中心呼入量:周環比+210,響應平均延遲時間超過45分鐘。
?全市藥店感冒退熱類藥物含處方藥奧司他韋等):庫存告罄率98.7。
?社區診所報告:接診能力嚴重超負荷,部分已暫停非急診服務。醫護感染缺勤率高達35。
數據冰冷而殘酷。
它們不再是紙麵上的統計,而是窗外那死寂街道和醫院走廊裡人滿為患景象的冰冷注腳。
陳默滑動鼠標,點開一個內部鏈接,是市疾控中心淩晨發來的、僅供局級以上領導參閱的《異常病例特征補充說明密)》。
文件裡描述的症狀,早已超出了流感的範疇。
部分患者出現難以解釋的間歇性低體溫低於35c),伴隨肢體僵硬和反應遲鈍。
重症患者中,觀察到比例異常的劇烈攻擊傾向,力量遠超正常水平。
更令人不安的是,有零星報告提到患者眼瞳出現短暫的、非病理性灰白渾濁,以及傷口愈合呈現異常的延遲和壞死傾向。
文件末尾,用加粗紅字標注著“待查:病毒或存在未知神經侵襲性與組織破壞性變異可能。建議提升監測等級。”
建議?
陳默嘴角扯出一個苦澀的弧度。
這份建議連同他上周整理的《關於醫療資源擠兌風險及分級響應預案的緊急建議》,此刻正和其他幾十份標著“待閱”、“待議”的文件一起,靜靜地躺在王主任那堆積如山的辦公桌上,等待著被更高層的“統籌考慮”。
“小陳,數據整理好了嗎?”
隔壁工位的趙姐探過頭,聲音透過厚厚的n95口罩傳來,顯得甕聲甕氣。
她眼下的烏青濃重,眼神裡透著掩飾不住的疲憊和焦慮。
她丈夫是市一院的呼吸科醫生,已經一周沒回家了。
“嗯,剛彙總完。”陳默指了指屏幕。
趙姐湊近看了看,倒吸一口涼氣,儘管隔著口罩,那聲音依舊清晰。
“老天……這哪是流感,這簡直是……瘟疫。”
她壓低了聲音,帶著恐懼,“老李昨天打電話,說他們醫院太平間……快滿了。屍體轉運的車根本排不過來,有些……隻能暫時堆在廢棄的輸液室,空調開最大也壓不住那股味兒……”
她沒再說下去,隻是用力搓了搓胳膊,仿佛要驅散那並不存在的寒意和氣味。
陳默沉默地點點頭。
那股氣味,他也在空氣中捕捉到過——並非來自趙姐的描述,而是在上下班途中,路過那些擠滿了咳嗽、呻吟人群的社區診所門口,或者是在密閉的電梯裡,若有若無地飄散著一絲混合了消毒水、汗液、嘔吐物以及一種更深層的、難以言喻的“甜膩腐敗”的氣息。
它像一條冰冷的蛇,悄悄鑽進鼻孔,纏繞在心頭。
辦公室裡的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雨前的低壓槽。
電話鈴聲此起彼伏,大多是下級街道辦或社區打來的求援電話,聲音裡充滿了無助和恐慌:
“王主任在嗎?我們社區中心真的頂不住了!就剩兩個沒倒下的社工,自己也發著燒!居民把門都堵了,要退燒藥!”
“應急辦嗎?我是南湖街道老劉!我們網格員老張……老張他今天早上沒來,電話也打不通!他負責那棟樓……聽說昨天半夜有戶人家動靜很大,像在打架,還有慘叫聲……現在門敲不開!我們人手不夠,警察也派不過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