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兩個泰拉年在戰火的喧囂與緊張的備戰中轉瞬即逝。
帝國的援軍——龐大的艦隊、數以百萬計的星界軍兵團、以及數支阿斯塔特修會的小隊——早已抵達這片星域,與那支緊追不舍的蟲巢艦隊展開了慘烈而宏大的廝殺。虛空之中,光矛縱橫,宏炮轟鳴,生物艦船與帝國鋼鐵巨獸的殘骸共同編織著一曲毀滅的悲歌。
由於帝國投入的軍力遠超預期,戰爭變成了純粹的消耗戰。
蟲巢意誌那冰冷的邏輯核心在經過無數次演算後,得出了結論:為了一個正在“逃跑”、且僅有其上生命形態進化速度異常這一個特殊點它並未理解死靈科技的誇張地方)的星球,繼續付出如此巨額的生命質代價,不符合效率最大化原則。
終於,那龐大的生物艦隊在又一輪猛烈的帝國攻勢後,如同退潮般緩緩調轉了方向,帶著被重創的軀體,隱沒於深邃的黑暗之中。
當赫斯佩拉星的觀測站最終確認蟲巢艦隊確實改變了航向,並且星球自身的發動機陣列也開始調整噴口方向,準備和周圍的已經確認,接下來將會長期戒備原有星係的帝國各部隊緩慢回歸原有星係軌道時,壓抑了許久的狂歡終於爆發了!
“磐石之心”以及所有地下堡壘城市,瞬間變成了歡樂的海洋。久違的、發自內心的笑容出現在每一個人的臉上。
街道上擠滿了歡呼的人群,彼此擁抱,將帽子拋向空中。所有與娛樂、飲食相關的店鋪,幾乎都自發地掛出了“免費供應,慶祝新生”的牌子,空氣中彌漫著烤肉的香氣、麥酒的醇厚以及人們激動的喧嘩。
然而,在這普天同慶的時刻,一向喜歡湊熱鬨、在人群中插科打諢的張遠,卻端著一個裝滿冰涼琥珀色啤酒的巨大木杯,背負著巨劍,悄然脫離了喧鬨的主流人群,來到了堡壘上層一個相對僻靜的觀景平台。
這裡能透過厚重的防護玻璃,看到外麵模擬出的、正在逐漸恢複“正常”的星空,但也因此遠離了下麵的喧囂,隻有零星的慶祝者偶爾經過。
他靠在冰冷的金屬欄杆上,眼神複雜地望著窗外,杯中啤酒的寒意透過木壁傳遞到掌心,卻似乎無法冷卻他內心翻騰的情緒。
沒過多久,一陣沉穩而富有節奏的金屬靴腳步聲自身後響起,打破了此地的相對寧靜。
“報告,少校……您叫我。”
張遠沒有回頭,隻是又灌了一大口啤酒,任由那冰涼的液體滑入喉嚨,才緩緩轉過身。
站在他麵前的,是索拉圖斯·菲尼克斯。但此刻的他,與平日那副沉默、傷痕累累的星界軍士兵形象截然不同。
他身穿一套修繕保養得極好、卻依舊能看出曆經戰火洗禮的華麗動力甲。
甲胄呈現出一種深邃、高貴而神秘的暗紫色,肩甲上裝飾著明顯是後刻錄上去的,繁複而精美的金色鷹徽與藤蔓紋路,那是帝皇之子軍團曾經的榮耀象征。
胸甲上鐫刻著古老的銘文,雖然部分區域有著細微的修補痕跡,但整體依舊流光溢彩,在觀景平台幽暗的光線下,散發著一種與其使用者沉重心情截然不同的、近乎傲慢的華美。
這身動力甲完美地勾勒出他高大健碩的身形,卻也像一副沉重的枷鎖,昭示著他無法逃避的過去。
張遠的目光在那身刺眼的紫色動力甲上停留了足足三秒,眼神銳利如刀,仿佛要將其每一寸華麗都剝開,看到底下隱藏的血與罪。他最終隻是嗤笑一聲,又仰頭灌了一口酒,語氣平淡卻帶著刺骨的寒意。
“不裝了?”
索拉圖斯——或者說,此刻應被稱為凱利克斯的墮落者——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解釋什麼,但所有的話語最終都凝固在喉嚨裡,化為一個沉重而充滿愧悔的點頭。他無法辯解,也無從辯解。
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隻有遠處隱約傳來的慶典歡呼聲,像是對這份沉重的無情嘲諷。
最終,是張遠打破了這死寂。他的聲音不高,卻像冰冷的錐子,一字一句地鑿進索拉圖斯的耳中。
“你知道,在格魯夫9上,死在你手裡的人……他們都叫什麼名字嗎?”
索拉圖斯沉默著,頭盔下的臉龐一片慘白。他怎麼可能記得?
在色孽低語的蠱惑下,那時的他眼中隻有殺戮的快感和對所謂“完美”的扭曲追求,那些被他斬殺的“凡人”,不過是通往極致體驗道路上微不足道的塵埃。
而張遠,則將他的沉默當作背景音,開始用一種平靜得可怕的語調,緩緩敘述起來。他沒有咆哮,沒有怒吼,隻是像一個記錄者,清晰地念出每一個他能記住的名字,以及他們所代表的、曾經鮮活的生命。
“馬爾瑞姆,重武器手,來自巢都的下層。他有個女兒,才三歲,他最大的願望是攢夠錢,送她去上便民集市上開設的學校,學點東西,擺脫狗屎的命運。你用動力劍把他從右肩到左腰劈成了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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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莎,醫療兵,她總能在最肮臟的戰壕裡找到乾淨的紗布。你砍下了她的頭,當時她正在給一個肺部被刺穿的年輕新兵做插管。”
“巴恩,工兵,能在十分鐘內用廢料搭起一個臨時堡壘。他喜歡嚼一種味道刺鼻的本地煙草,說話像打雷。你把他和他剛剛設置好的炸藥一起切成了碎片。”
“還有克雷,偵察兵,跑得比地獄犬還快;沉默的大家奧托,能徒手搬開卡住炮位的鋼梁;喜歡寫打油詩的通訊兵林恩……他們有的被你用爆彈槍打成肉泥,有的被你的動力劍斬首,有的在你追逐‘殺戮藝術’時,被你以‘不夠美觀’為由,用特殊方式,在保留神誌和外皮的情況下碾碎了內臟……”
張遠的聲音持續著,一個接一個的名字,一段接一段被殘酷終結的人生。
他描述著他們戰死時的慘狀,描述著他們生前微不足道卻充滿人性的願望和習慣。
這些細節,有些來自陣亡報告,有些來自他平日的觀察,有些,則是在他剛結束戰爭後,無數個深夜,他反複翻閱名單時,強行烙印在腦海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