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嵐又讓人點燃艾草和柏葉,以煙霧熏蒸古井,進一步淨化殘餘的穢氣。
做完這一切,她才長長舒了一口氣,額角已見細密汗珠。她走出鹽圈,對蕭景淵道:“王爺,此地的煞源已被拔除,魘鎮已破。七日之內,令人每日正午來此,為七星燈添加燈油,不可間斷,以星力徹底淨化地脈。七日後,此處便可恢複如常。”
蕭景淵一直默默注視著整個過程,親眼見證了沈嵐如何以精妙的手段和堅定的意誌,將那令人心悸的邪物化解。他眼中最後一絲疑慮也徹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認可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感激。
“有勞沈大師。”他語氣鄭重,“此番恩情,本王記下了。”
他揮手讓人將疲憊的沈嵐引至花廳休息,奉上香茗點心,自己則處理後續事宜。
約莫半個時辰後,蕭景淵才再次來到花廳。屏退左右後,他在沈嵐對麵坐下,花廳內隻剩下他們二人。
“沈大師,”他開口,聲音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低沉,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今日之事,你如何看?”他的目光銳利,緊緊盯著沈嵐,似乎想從她這裡得到某種印證。
沈嵐放下茶盞,知道真正的關鍵現在才開始。她沉吟片刻,組織了一下語言,緩緩道:“王爺,那‘三陰鎖魂鎮’非同小可。尤其是……那個刻有特殊八字的木偶。”
她看向蕭景淵,目光清正,並無窺探隱私之意,隻是基於事實分析:“那八字,命格貴不可言,紫氣隱現,絕非尋常宗室,甚至……直指天潢貴胄。然推算其命軌,卻如流星隕落,應在童稚之年便已夭折。民女鬥膽推測,此人……恐怕與王爺關係匪淺,且其早夭,並非意外。”
蕭景淵放在膝上的手,指節微微收緊。他沉默著,花廳內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良久,他才用一種近乎夢囈般的冰冷聲音說道:
“那是本王……一母同胞的皇兄,懿文太子。”
沈嵐心中雖已有猜測,但親耳聽到,仍是微微一震。先帝嫡子,曾經的太子!
“懿文太子……聰明仁孝,朝野稱頌。”蕭景淵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但他八歲那年,於宮中暴病而亡。太醫診斷是急症。父皇悲痛欲絕,母妃……也因此一病不起,不久便鬱鬱而終。”
他抬起眼,眼底是深不見底的寒潭,翻湧著壓抑了二十年的痛苦與仇恨:“如今看來,皇兄之死,母妃之逝,恐怕都非天意,而是……人為!這魘鎮,至少布下十年以上,甚至可能更早!就在這靖王府,就在我身邊!”
他猛地看向沈嵐,目光灼灼:“沈大師,你精通此道,可能通過這魘鎮之術,反推出施術者的線索?哪怕隻有一絲一毫!”
沈嵐感受到了那股幾乎要凝成實質的悲憤與殺意。她仔細回想那魘鎮的每一個細節——木偶的材質、符文的筆觸、棺材釘的樣式、布局的手法……
“王爺,此術陰毒且古老,非尋常江湖術士所能為。施術者必然精通古老的巫蠱魘鎮之法,且對皇室,對王府極為了解,才能精準獲取太子生辰,並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在王府內布下此局。”她分析道,“木材是陰沉木,出自西南陰煞之地;朱砂品質極高,非民間可得;那棺材釘……帶有一種獨特的寒意,像是……經過北狄薩滿邪術的加持。”
她頓了頓,說出了最關鍵的一點:“而且,能將此物埋入王府深處,而不驚動任何守衛,此人要麼在王府內身居高位,要麼……就是有內應。”
蕭景淵眼中寒光爆射!“北狄薩滿……宮內高位……內應……”他低聲重複著這幾個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一條模糊卻可怕的線索,似乎隱隱串聯了起來。二十年前的宮廷慘劇,如今王府的魘鎮,北狄的影子,宮內的黑手……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知道,追查此事,必將牽動朝野,掀起驚濤駭浪。而眼前這個女子,或許就是他破局的關鍵。
“沈大師,”蕭景淵的語氣恢複了平日的沉穩,但更深沉,更鄭重,“本王欲請你相助,徹查此事。不僅為王府安寧,更為……討還一個遲了二十年的公道!酬勞方麵,你儘可開口。”
沈嵐看著蕭景淵,看到了他眼中的決絕,也看到了這背後巨大的風險與機遇。她沉默片刻,並非畏懼,而是在權衡。
最終,她抬起眼眸,目光清澈而堅定:“王爺,魘鎮之術,傷天害理,有違天道。既然讓我遇上,便不能坐視不理。酬勞仍按問靈閣的規矩,十金一卦,一事一議。但此事牽連甚廣,凶險異常,我需要王爺的絕對信任,以及……必要時,調動某些資源的權限。”
蕭景淵沒有絲毫猶豫,從懷中取出一枚玄鐵令牌,上麵刻著一個蒼勁的“淵”字,遞到沈嵐麵前。
“此乃本王私令,見令如見本王。王府資源,包括部分暗衛,你可憑此令調動。”他目光如炬,“從今日起,你便是本王在此事上的……合作夥伴。”
合作夥伴。這個詞,遠比客卿、幕僚更能體現他此刻對沈嵐的定位與尊重。
沈嵐接過那枚沉甸甸的玄鐵令,知道從這一刻起,她已徹底卷入了大晟王朝最頂層的權力與陰謀的漩渦之中。
她不僅僅是一個卦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