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陽城地牢,陰暗潮濕。
尹禮提著一盞燈籠,一步步走下石階。
牆壁上滲出的水珠,混著黴味,讓他有些不適應。
拐角的一間牢房,吳敦正蜷縮在角落乾草堆上,抱著膝蓋,雙目無神盯著牆壁。
兄弟的背叛,開陽的失守,信條的崩塌,一個個打擊讓這個七尺漢子精神失常。
嘴裡不停念叨。
“合理……這才合理……”
尹禮停下腳步,昏暗的油燈照在他羞愧的臉上,鼻子一酸。
曾幾何時,他也是個在酒桌上拍著胸脯,喊著要跟兄弟們同生共死的好漢。
可如今……他搖了搖頭,開弓沒有回頭箭,將自責甩出腦外,繼續往裡走。
另一間牢房裡,孫康被鐵鏈鎖在牆上。
聽到腳步聲,猛地抬起頭,隱隱可看見他那雙黑暗冒著怒火的眼!
當看清來人是尹禮,他整個人開始發狂,猛地衝向牢門。
“哐當!”
鐵鏈被扯得筆直,發出一聲刺耳的聲響。
他被控製在離牢門僅一步的位置。
“尹禮!你這背信棄義的叛徒!”
孫康的臉幾乎貼在木欄上,唾沫星子橫飛,“老子當初真是瞎了眼!竟然把你當兄弟!”
尹禮後退了半步,臉色蒼白,低聲開口:
“伯台兄……人往高處走,水往……”
他欲言又止,這句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在解釋還是在說服自己。
“唉……”他隻能無奈地歎了口氣。
“要怪,就怪大哥那個莽夫!是他的自私,才讓我變成如今這副德行!”
“陳公子胸有大誌,又有經韜緯略,這才是明主!”
“伯台兄,如果肯棄暗投明,公子定當重用!”
“呸!”孫康狠狠一口唾沫啐在地上,
“你自己賣主求榮,還恬不知恥地想拉我下水!”
“彆他娘的叫我的字!我沒你這種兄弟!”
他死死盯著尹禮,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說道:
“你等著!尹禮!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尹禮用手背抹去臉上的濃痰,那股羞辱感讓他眼中的愧疚,化為了失望。
他轉身,不再看孫康那張猙獰的臉,但那一聲聲“叛徒”的咒罵,卻像尖刀一樣紮進他的心裡。
尹禮的拳頭在袖中攥緊,心中一個聲音在咆哮:
“叛徒?若不是大哥臧霸一意孤行,我們會落到這步田地嗎?若不是你孫康認死理,又怎會淪為階下囚?”
他吐出一口氣,將所有的自責與愧疚都歸咎於他人。
“沒錯,人各有誌!”
他在心中安慰自己。
“大丈夫當帶三尺劍,立不世之功!我尹禮,寧做梟雄,不為走狗!”
“我不要再讓人瞧不起!”
他心中愈發篤定。
跟著陳登是最正確的選擇!
這世道,本就是如此。
“等的吧!我尹禮定會在這亂世中揚名立萬!”
……
攻克開陽城已經過去三日。
陳登在開陽城府衙處理完最後一道批示後,放下手中的毛筆,活動著僵硬的身體。
林阿狗很有眼力勁,來到陳登身後給他捏著肩,低聲道:
“公子,泰山降兵有一千五百多人願意歸順,剩下的四百多人……”
陳登臉上愜意,林阿狗的力道剛剛好。
“給他們發盤纏,讓他們走吧。”
“另外。”他拿起桌案上的批折,交給林阿狗。
“臧霸這幾年把開陽治理得不錯,讓叔至貼出告示,免除一年賦稅,拉攏一下人心。”
林阿狗接過批折,點了點頭。
“喏,公子,我馬上就去!”
“對了,阿狗,告訴尹禮和闕宣,我有事要找他們。”
“喏!”林阿狗應了一聲,捧著批折,離開了府衙。
不到半個時辰,尹禮和闕宣就大步邁入堂內。
齊齊對著陳登拱手。
尹禮:“公子。”
闕宣:“公子。”
齊聲“喚我等前來何事?”
“尹禮。”陳登拄著拐杖,緩緩開口。
“在!”尹禮站得筆直,但頭卻埋得很低。
“能拿下開陽城,你居功至偉,最是不易。”陳登的話讓他身體一顫,
“我陳登向來言出必行。”
“從今日起,開陽城內的泰山軍,悉數歸你統領。”
“闕宣為副將,協助你駐守開陽!”
尹禮猛地抬頭,眼睛瞪得溜圓。
臉上滿是狂喜。
他等這一天等了太久!
有了這些泰山軍,就可以向陳登展現自己的能力!
這份信任讓他有了建功立業的信心!
“公子大恩!尹禮萬死不辭!”他單膝跪地,對著陳登恭敬拱手。
闕宣也上前領命:“公子放心,我一定幫尹禮兄弟守好開陽!”
尹禮此刻心中比喜悅填滿。
自己賭對了!
前幾日被孫康咒罵的壞心情一掃而空。
被賞識,被重用的感覺,比所有美酒都要醉人!
陳登看著尹禮那副感激涕零的模樣,目光平靜無波,心中卻產生一絲憐憫。
他給尹禮的,是權力,也是一道枷鎖。
本地士族盤根錯節,屯田治軍困難重重,哪一件是易事?
這個位子,坐上去容易,想坐穩,就要看尹禮自己的本事了。
陳登的笑容意味深長,這顆棋子,已經落在了它該在的位置上。
至於那台臨衝呂公車,目前還是個半成品。
攻城拔寨固然是利器,但太過笨重。
自己要打的,是突襲,是閃電戰!
絕不能被這頭笨重的巨獸拖慢了腳步。
就將它留在開陽,等造好後,再考慮是否運回下邳。
當然,這是奪回下邳後才要考慮的事情。
陳登將桌案的徐州地圖攤開,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