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電話亭的瞬間,並非想象中空間轉換的眩暈。
而是一種沉降。
仿佛一腳踩進了某種粘稠、冰冷的液體中,周遭猩紅與慘白交織的光線扭曲旋轉,將三人徹底吞沒。那股甜膩腐朽的胭脂紙錢氣味濃烈到實質,鑽進鼻腔,直衝天靈蓋。
短暫的失重與黑暗後,腳底觸到了堅實的地麵。
眼前景象豁然開朗,卻又瞬間將寒意刻進骨髓。
他們站在一座極儘奢華的古代府邸前庭。朱漆大門洞開,門上黃銅獸首銜環,門楣上卻不見牌匾,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巨大無比、用黑色剪紙剪出的“囍”字,在昏暗的天光下透著死寂。
府內張燈結彩,入目皆是刺眼的紅。紅綢懸掛廊下,紅燈籠連成一片,連腳下的石板路都仿佛被浸染過。然而,與這極致喜慶格格不入的是——
靜。
死一般的寂靜。
沒有賓客的喧鬨,沒有司儀的唱和,甚至連風聲都聽不見。隻有那無處不在的、幽幽怨怨的嗩呐聲,不知從何處傳來,仿佛背景音般循環往複,調子喜慶,卻吹得人心裡發毛。
空氣中除了那甜膩的腐朽氣,還彌漫著一股更濃烈的、像是無數香燭同時燃燒後留下的嗆人煙味。
“這…這就是冥婚現場?”王胖子聲音發顫,緊緊挨著林辰,胖臉煞白,“怎麼一個人都沒有?”
“不是沒有人。”葉知秋低聲道,目光銳利地掃過庭院四周,以及那些洞開的廳堂門窗。
林辰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心頭也是一凜。
隻見那廊下、廳內、窗前,並非空無一人,而是站滿了“人”。
一個個穿著各式各樣、或新或舊中式禮服的身影,如同木偶般僵直地立在那裡。有穿著長袍馬褂的,有穿著旗袍襖裙的,但它們無一例外,全都是紙紮的人!
慘白的臉上塗抹著兩團誇張的腮紅,黑色的眼睛空洞無神,嘴角卻統一向上彎起,勾勒出標準而詭異的“微笑”。它們就那樣靜靜地“站”著,“看”著突然闖入的三位不速之客。
被數十上百個紙人用空洞的眼睛“注視”著,這感覺比被真正的鬼魂盯著更讓人頭皮發麻。
“規則……”林辰深吸一口氣,壓下左臂隱隱傳來的、仿佛被絲線纏繞的幻痛,低聲道,“這裡沒有電話,沒有提示。所有規則,要靠我們自己找了。”
他的【規則悖論嗅覺】在此刻瘋狂運轉,他能“聞”到這片空間中彌漫的、濃烈到化不開的“惡意”與“矛盾”。喜慶的表象下,是衝天的怨煞之氣。
“先彆輕舉妄動。”葉知秋保持著極致的冷靜,“觀察環境,注意任何異常細節,尤其是和‘紅白’、‘婚喪’相關的符號。”
就在這時,那循環的嗩呐聲,音調陡然拔高了一瞬!
仿佛收到了某個無聲的指令,庭院中所有靜止的紙人,頭顱極其輕微地、發出“哢嚓”的細微聲響,齊刷刷地轉動了一個微小的角度,將那空洞的目光,更加精準地聚焦在了三人身上!
王胖子“嗷”一嗓子,差點跳起來。
緊接著,前方正廳那布滿紅色帷幔的深處,傳來一個尖細、拖長了調子的聲音,如同戲台上的念白,卻又帶著紙片摩擦般的質感:
“吉——時——已——到——”
“貴——客——臨——門——”
“請——入——席——!”
話音落下,正廳方向,兩排紅色的蠟燭次第亮起,昏黃的光暈照亮了通往正廳的道路。而那些廊下與廳內的紙人,依舊靜止,唯有那統一的“微笑”和空洞的眼神,無聲地施加著壓力。
“入席……”林辰咀嚼著這兩個字,目光掃過那些紙人,“看來,不想現在就撕破臉的話,這‘席’,我們是不入不行了。”
他率先邁開腳步,沿著燭火指引的方向,走向那燈火通明卻死寂無聲的正廳。葉知秋緊隨其後,手中不自覺地握緊了那截冰冷的紅繩。王胖子咽了口唾沫,幾乎是貼著林辰的後背,一步一步往前挪。
越靠近正廳,那股香燭和腐朽胭脂的氣味就越發濃烈。
踏入正廳的瞬間,三人的呼吸都是一窒。
正廳極大,布置得如同真正的婚堂。紅毯鋪地,紅燭高燃,正中央懸掛著巨大的紅色“囍”字帷幔。帷幔前,設著兩張太師椅,椅子上空空如也。
而真正讓人脊背發寒的是,廳堂兩側,整整齊齊地擺滿了八仙桌,每一張桌子周圍,都坐滿了穿著喜慶衣裳的——紙人賓客!
它們保持著舉杯、交談、微笑的姿態,卻如同被定格的照片,紋絲不動。桌上擺滿了各色菜肴,雞鴨魚肉,瓜果點心,看上去色澤鮮豔,卻同樣沒有絲毫熱氣,仿佛也是紙紮而成。
整個婚宴現場,栩栩如生,卻死氣沉沉。唯有那幽幽的嗩呐聲,依舊在空氣中飄蕩。
“我的媽呀……”王胖子牙齒都在打顫,“這比直接蹦出個鬼還嚇人……”
林辰的目光快速掃過全場,最後定格在主位旁邊,一個穿著暗紅色長袍、身形比其他紙人稍顯“精致”的紙人身上。它手中拿著一本紅色的冊子,像是個“司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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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我們就是最後的‘貴客’了。”林辰低聲道,“‘席’位在哪裡?”
仿佛是為了回應他的話,那紙人司儀空洞的眼睛轉向他們,手中冊子微微抬起,尖細的聲音再次響起:
“貴客——三位——”
“請——西首——末席——入座——”
它抬起僵硬的、用紙糊成的手,指向西邊角落最靠外的一張桌子。那張桌子隻坐了五個紙人,還空著三個位置。
沒有選擇。
三人依言,硬著頭皮,在幾十個紙人“賓客”空洞的“注視”下,穿過寂靜的婚宴現場,走向那個角落的席位。
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踏在冰麵上,小心翼翼,生怕驚擾了這片詭異的死寂。
就在他們即將走到那張桌子前時,林辰的腳步猛地一頓!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了桌腳下——
那裡,有一小灘不起眼的、暗紅色的汙漬。汙漬中,似乎還混著一點……碎裂的瓷器碎片?
而他那敏銳的直覺,正從那個方向,傳來一陣針紮似的警示。
“小心點,”他用隻有三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這裡……‘死’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