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互相攙扶著，如同受傷的幼獸，本能地朝著各自認知中最能提供“安全”的巢穴蹣跚而行——葉知秋那套空曠卻設施齊全的高檔公寓。
電梯無聲上行，冰冷的金屬壁映出他們狼狽的倒影。當公寓厚重的防盜門在身後“哢噠”一聲鎖死，將外界徹底隔絕時，一種混合著精疲力儘與暫時安全的虛脫感，才猛地席卷而來。
“扶他到客房。”葉知秋的聲音帶著強行壓製的鎮定，她迅速打開客廳所有燈，明亮的光線驅散了角落的陰影，也照亮了林辰手臂那令人心悸的詭譎模樣——灰敗、乾枯，如同嫁接在鮮活軀體上的一段朽木。
王胖子幾乎是憑借本能，用自己胖碩的身體支撐著林辰大半重量，將他小心地安置在客房的床上。這間客房和公寓其他地方一樣，整潔得沒有一絲煙火氣，冰冷的床單仿佛酒店客房。
“水……我去倒水！”王胖子聲音帶著哭腔後的沙啞，慌亂地尋找廚房，他急需做點什麼，用最日常的行動來對抗那超乎想象的恐懼。家庭的熏陶讓他習慣於用具體的關懷來表達情感，哪怕隻是倒一杯水。
葉知秋沒有阻止，她已經拎來了那個堪比小型醫療站的急救箱。她跪坐在床邊，燈光在她低垂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陰影。當她用剪刀剪開自己之前倉促包紮的布條，看到下麵更深層的、泛著不祥暗紫色的傷口時，她的呼吸幾不可察地頓了一瞬。沒有鮮血，隻有死寂的灰敗和微弱的腥氣。
她拿起酒精棉球，動作標準得像教科書，但手腕卻在即將觸碰到傷口時，被一隻冰冷的手輕輕按住。
林辰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眼神因劇痛而有些渙散，卻帶著一種洞悉的清明。他扯了扯嘴角，試圖調動那慣有的玩世不恭，卻隻發出氣音：“彆……浪費你家……高級消毒水了……葉大學霸……這玩意兒……不吃這套……”
他頓了頓，感受著左臂那如同被異物逐漸“替換”的詭異感覺，聲音更啞：“感覺……像是……換了條……彆人的……木頭胳膊……”
葉知秋的手僵在半空。他的話印證了她最壞的猜測。她沉默地放下棉球，轉而拿出無菌敷料進行最基礎的覆蓋包紮。她的動作依舊精準，但指尖那微不可查的顫抖，暴露了她冷靜外表下的驚濤駭浪。理性告訴她，常規醫學對此無能為力；而情感……那被她深埋的、因姐姐失蹤而愈發強烈的對“失去”的恐懼，正悄然攥緊她的心臟。
王胖子端著水杯回來，看到這一幕，眼圈又紅了。他笨拙地想把水喂給林辰，嘴裡絮絮叨叨：“辰哥，喝點水，會好的，肯定有辦法的……我媽說生病了就要多喝水……”
這樸素的、源於家庭溫暖的關懷，在此刻顯得如此無力，卻又如此珍貴。
處理完傷口，客廳裡陷入一片死寂。隻有三人沉重的呼吸聲，以及那本被葉知秋放在客廳玻璃茶幾上的、皮質封麵沾染著不祥汙漬的筆記本，在無聲地散發著寒意。
葉知秋走了過去，像是走向一個審判席。王胖子也緊張地跟了過去，仿佛靠近一點就能多一分勇氣。
她深吸一口氣，翻開了筆記本。
前麵的觀測記錄和數據，她還能以研究的心態冷靜分析。但當“煞”、“情緒汙染”、“載體實驗”、“木化現象”這些詞接連撞入眼簾時，她的臉色一點點變得蒼白。
【……尋找天然的‘共鳴者’……】
【……‘序守’的本質……是‘篩選’和‘利用’……】
【……‘淨化協議’……是清除！葉傾雪……她發現了……】
“葉傾雪”——姐姐的名字，像一道撕裂夜空的閃電，猛地劈中了她！一直以來的追尋、猜測，此刻以最殘酷、最直接的方式得到了部分證實。筆記本從她微微顫抖的手中滑落，掉在冰冷的茶幾玻璃上，發出一聲輕響。
“葉姐！”王胖子嚇了一跳，擔憂地看著她瞬間失血的臉色。
就在這時——
“呃啊——！”
客房傳來林辰壓抑不住的痛苦低吼，緊接著是一股陰冷、暴戾的氣息如同漣漪般擴散開來！客廳的燈光肉眼可見地猛地暗了一瞬！
葉知秋瞬間從巨大的震驚和悲傷中被拽回，她幾乎是衝回了客房。
隻見林辰在床上蜷縮起來，那條灰敗的左臂上，暗紫色的脈絡猙獰地凸起、扭動，仿佛皮膚下有活物在掙紮。他猛地睜開的眼睛裡，瞳孔邊緣閃過一絲令人心悸的、不屬於他的猩紅！
“林辰！”葉知秋撲到床邊，毫不猶豫地緊緊抓住了他完好的右手。那手的冰冷，讓她心頭發顫。
王胖子也嚇得跑過來，手足無措地想幫忙按住他，卻又不敢碰那條詭異的手臂。
那恐怖的波動來得快，去得也快。猩紅褪去，林辰眼中的神采再次渙散，陷入更深的昏沉，隻剩下粗重而不穩定的喘息。
房間裡再次安靜下來，隻剩下恐懼在無聲地蔓延。
葉知秋緩緩鬆開林辰的手，替他掖好被角。她直起身，走回客廳，目光再次落在那本攤開的、仿佛詛咒源泉的筆記本上。
父親離去的陰影，母親沉默的關懷，自家那冷清的空房子……所有過往塑造的防禦外殼，在這一刻被徹底擊碎。姐姐失蹤的真相、同伴身負的詭異詛咒、一個隱藏在幕後的黑暗組織……巨大的壓力如同冰山壓下。
但她沒有崩潰。
她抬起手，極其緩慢地，將臉頰旁一絲淩亂的發絲攏到耳後。這個細微的動作，卻帶著一種斬斷迷茫的決絕。
她看向客房方向，看著昏睡的林辰和嚇得臉色發白的王胖子，眼神裡最初的震驚與恐懼，如同退潮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到極致、也堅定到極致的火焰。
她拿起那本染血的筆記，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在這間空曠冰冷的公寓裡清晰地響起：
“李建業，‘序守計劃’，‘淨化協議’……”
“還有，帶走我姐姐的……無論你們是什麼。”
“這件事，不會就這麼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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