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是劫後餘生最震耳欲聾的聲響。
陽光如同怯懦的訪客,試探性地穿透鄷都古鎮上空厚重的陰雲,在戲樓廢墟的殘骸間投下幾道蒼白無力的光柱,照亮了空氣中懸浮的、仿佛凝結著昨夜悲鳴的塵埃。
葉知秋半跪於地,林辰的頭枕在她屈起的膝上,他臉色灰敗,呼吸微弱得如同即將斷線的風箏。他那條異變的左臂無力地垂落,暗紫色的紋路在黯淡光線下更顯猙獰,龜裂的傷口處不再滲出粘液,卻呈現出一種令人心悸的、仿佛被地獄之火灼燒過的焦黑硬化。她自己的情況也同樣糟糕,透支的精神力如同千萬根細針在顱內攪動,右臂上冰藍色的鏡隙侵蝕紋路傳來刺骨的寒意。
王胖子癱坐在幾步之外,眼神渙散,臉上混雜著乾涸的淚痕、汙跡和一種近乎麻木的茫然,身體仍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陳國棟背靠著一堵豁口的殘牆,每一次深重的呼吸都牽扯著內腑的傷痛,帶來壓抑的悶咳,但他鷹隼般的目光依舊習慣性地掃視著周圍,確認那令人靈魂戰栗的規則威壓確已消散。周教授躺在冰冷的瓦礫中,發出虛弱斷續的呻吟。孫女士則依舊沉陷在昏迷的深淵。
八人踏入,兩人永眠趙明、小芸),一人瀕危林辰),餘者皆傷。【酆都八苦戲】血淋淋的賬單。
“結……真的……結束了?”王胖子的聲音像是從砂紙上磨過,帶著劫後餘生卻無法置信的虛空感。
葉知秋沒有回答。她隻是更低下頭,用撕扯下的、相對乾淨的衣角內襯,極其輕柔地擦拭林辰額頭滲出的冷汗,然後才開始小心翼翼地包紮他那條觸目驚心的左臂。她的動作專注而細致,仿佛在對待一件極易破碎的珍寶,指尖卻無法控製地因那臂膀傳來的、不屬於活人的冰寒與死寂而微微顫抖。
陳國棟強忍劇痛,拄著膝蓋艱難站直,踉蹌走近。他審視著林辰的狀況,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必須立刻送醫!他這……”他的話戛然而止,那未儘之意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心頭——林辰的狀況,早已超越了現代醫學的範疇。
“先離開這裡。”葉知秋的聲音沙啞,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韌。她必須成為此刻的支柱。
石屋角落的陰影裡,那座暗紅色的電話亭如約而至。它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顯得更加破敗、黯淡,亭身的紅色像是乾涸發黑的血痂,散發著一種精疲力竭後的沉寂。聽筒安靜地懸垂,等待著終結這場噩夢。
回歸的媒介,帶著一種諷刺的慈悲。
周教授在王胖子的攙扶下勉強起身,望著電話亭,眼中掠過一絲勘破世情的悲憫,喃喃道:“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彆離,求不得,五陰熾盛……這佛家八苦,我們這番……算是刻骨銘心,一一嘗儘了啊……”
陳國棟深吸一口氣,壓下胸腔翻湧的血氣,聲音沉穩卻難掩疲憊:“能活著出來,就是勝利。”他看向葉知秋和王胖子,習慣性地做出安排,“你們帶林辰先走。我斷後。”
葉知秋卻緩緩搖頭,目光掃過昏迷的孫女士和幾乎無法獨立站立的周教授:“你和王碩,先送周教授和孫女士回去。他們的狀態經不起任何波折了。”她的視線最終落回林辰毫無血色的臉上,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力量。
“我和他,一起。”
“我也和辰哥葉姐一起!”王胖子立刻喊道,聲音帶著未褪的恐慌,卻異常堅決。
陳國棟看著葉知秋那雙清澈見底、卻已然做出決斷的眼睛,又看了看狀態更不穩定的周教授和孫女士,知道這是最合理的分配。他重重拍了拍王胖子的肩膀,一切儘在不言中,然後攙扶起周教授,示意王胖子幫忙背起孫女士。
陳國棟率先拿起聽筒,沒有多餘的話語,隻是沉默地“撥號”。暗紅光芒無聲地包裹住他和周教授、孫女士,下一刻,他們的身影便從石屋中消失。
空曠破敗的石屋內,隻剩下葉知秋、王胖子和昏迷的林辰。
王胖子看著空蕩蕩的電話亭,又低頭看看氣息微弱的林辰,眼圈再次泛紅,聲音帶著哽咽和後怕:“葉姐……辰哥他……還能好起來嗎?那些……那些愛彆離,求不得……太難受了……我差點……差點就……”他想起了幻境中“父母”失望的眼神,想起了自己被放大陰暗麵時的醜態,更想起了林辰一次次擋在他身前的背影。
葉知秋沒有立刻回答。她蹲下身,和王胖子一起,極其小心地將林辰攙扶起來。他左臂那異樣的沉重與冰冷,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讓兩人的心都揪緊了。林辰的頭無力地靠在葉知秋單薄的肩上,冰冷的呼吸拂過她的頸側,帶來一陣微麻的戰栗。
“胖子,”葉知秋的聲音很輕,像是在安撫他,也像是在告訴自己。
“戲幕會落,但經曆過的……無論是苦,還是……”
她頓了頓,感受到肩上那沉甸甸的重量,以及心底某種難以言喻的酸澀與牽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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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彆的什麼,都會留下。”
王胖子怔怔地看著她,又看了看仿佛隻是熟睡、卻承載了太多痛苦的林辰,似乎明白了什麼。他用力抹了把臉,重重地“嗯”了一聲,帶著一種豁出去的執拗:“我知道!不管辰哥怎麼樣,不管以後還有什麼,我王碩跟定你們了!”
兩人支撐著林辰,一步一步,艱難地挪向那座如同深淵之眼的電話亭。空間逼仄,三人幾乎緊貼在一起。葉知秋能清晰地感受到林辰身體的冰冷,也能感受到王胖子因用力而微微顫抖的手臂,以及自己胸腔裡那顆因過度負荷而急促跳動的心臟。
葉知秋伸出微微發顫的手,握住了那冰冷沉重的老式聽筒。那寒意,與他左臂的溫度如出一轍,瞬間穿透了她的掌心。
她側過頭,看了一眼緊咬牙關、用儘全身力氣支撐著林辰另一側體重的王胖子,少年眼中有著恐懼,卻更有不容置疑的忠誠。她的目光最終垂落,落在懷中林辰那蒼白卻依舊棱角分明的臉上,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仿佛隻是陷入了一場過於沉重的夢境。
然後,她對著聽筒,或者說,對著那冥冥中掌控一切、見證一切的深淵,用一種近乎平靜、卻蘊含著某種複雜情愫的語氣,低聲地,清晰地,說了一句:
“曲終,人未散。”
這不像是一句通關的確認,更像是一句承諾,一句說給深淵聽,說給同伴聽,或許……也是說給那個靠在她肩上、意識沉淪的人聽的、跨越了生死與彆離的誓言。
暗紅色的光芒最後一次溫柔地,或者說,漠然地吞噬了他們的身影。
石屋內,電話亭悄然隱去,不留痕跡。
唯有窗外,那試圖驅散陰霾卻徒勞無功的晨光,以及空氣中,那無聲訴說著“八苦”、“彆離”與某種悄然滋生的、未儘情感的、永恒的餘燼,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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