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胖子自覺地幫忙準備好溫水和乾淨的紗布，緊張地站在一邊。
葉知秋深吸一口氣，再次蹲到林辰身邊。她的表情恢複了嚴肅，像是即將進行一場精密的手術。
“可能會很疼。”她再次聲明。
林辰閉上眼，把頭扭向另一邊，全身肌肉都下意識地繃緊了。“……來吧，輕點。”
當舊紗布被一層層揭開，那股混合著腐爛、草藥和金屬鏽蝕的怪異氣味再次彌漫開來。王胖子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林辰的左臂暴露在晨光下。情況比昨天看起來更糟。暗紫色的紋路顏色更深，焦黑硬化的區域邊緣出現了細小的、如同冰裂般的白色紋路，不斷散發著寒氣。整條手臂看起來詭異而可怖。
葉知秋的呼吸幾不可查地窒了一下。她拿起蘸了特製消毒藥水的棉簽，動作極其輕柔地，開始清理傷口周圍。
棉簽觸碰到皮膚的瞬間——
“呃——！”林辰猛地抽了一口涼氣，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牙關瞬間咬緊，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咯”聲。額頭上、脖頸上的青筋根根暴起，汗水瞬間浸濕了他額前的碎發。太疼了！那感覺，像是冰冷的刀片在刮他的骨頭！
葉知秋的手穩得像磐石，沒有絲毫顫抖。但她清理的動作停了下來，抬眼看向他因極度痛苦而扭曲的臉。
“……彆停……”林辰從牙縫裡擠出聲音，每一個字都像是用儘了力氣，“快點……弄完……”
葉知秋抿了抿唇，不再猶豫，手下動作加快，力道卻控製得更加精妙。她的指尖不可避免地會觸碰到他手臂上尚且完好的、冰冷的皮膚。她的眉頭微微蹙起，全神貫注，長長的睫毛低垂著。幾縷黑發隨著她的動作從肩頭滑落，垂在她頰邊，她也無暇去理會。
林辰閉著眼，整個人沉浸在痛苦的海洋裡。意識在灼熱和冰寒中浮沉。但在那片無邊的黑暗與折磨中，他唯一能清晰感知到的，就是葉知秋那穩定而輕柔的動作，和她指尖那一點點微弱的涼意。這涼意成了他意識不至於徹底沉淪的錨點。他甚至能模糊地感覺到，她偶爾為了更穩地固定他的手臂，會用掌心輕輕覆住他手腕上方，那短暫的、稍微溫暖一點的觸感。
時間被無限拉長。
不知過了多久，新的藥膏塗抹完畢，葉知秋開始重新包紮。她的動作熟練而迅速。
當最後一個結打好，林辰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轟然癱倒回去，胸膛劇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渾身濕透。他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了。
葉知秋也輕輕舒了口氣，額角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她蹲在那裡，沒有立刻起身，隻是看著林辰脫力的樣子。
王胖子趕緊遞過來一杯水：“葉姐，你也累了吧，快歇歇。”
葉知秋接過水，道了聲謝，小口喝著。她的目光依舊沒有離開林辰。
過了好一會兒，林辰的呼吸才稍微平穩。他費力地掀開眼皮，視線模糊地看到葉知秋還蹲在旁邊，正靜靜地看著他。她披散的黑發有些被汗水粘在額角，臉頰泛著淡淡的紅暈，在晨光下，有種驚心動魄的美。
“看……看什麼……”他有氣無力地說，試圖找回一點場子。
“……是不是發現，即使這樣……也帥得慘絕人寰？”
葉知秋沒有像往常一樣用數據回懟他，也沒有理會他的爛話。她隻是看著他，看了好幾秒，然後非常突然地，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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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碰他的傷口，而是用指尖，極其輕柔地，將他黏在額頭上、被汗水浸濕的幾縷黑發撥開，彆到了耳後。
她的動作很自然，很快，一觸即分。
林辰徹底愣住了，整個人僵在那裡，連左臂那持續不斷的疼痛都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他呆呆地看著葉知秋，大腦一片空白。
葉知秋做完這個動作，自己也似乎愣了一下，隨即飛快地移開視線，站起身，語氣恢複了平時的清冷，甚至帶著點刻意的平靜：“傷口情況不穩定，需要密切觀察。彆亂動，保存體力。”
說完，她轉身就走回了窗邊的座位，重新麵對電腦屏幕，隻留給他一個挺直而略顯緊繃的背影，和那隨著她動作微微晃動的、如墨瀑般的黑發。
林辰還保持著僵硬的姿勢，看著她背影，又感受了一下剛才那轉瞬即逝的、微涼柔軟的觸感，耳根那股熱度“轟”地一下燒到了臉上。他腦子裡不受控製地再次閃過心鏡裡的畫麵，以及她剛才那句關於“薄荷糖”的精準複述……
王胖子在一旁瞪大了眼睛，嘴巴張成了o型，看看林辰又看看葉知秋，最後明智地選擇了閉嘴，假裝自己什麼都沒看見，默默地去收拾換下來的臟紗布，嘴裡無聲地念叨著：“磕到了磕到了……”
房間裡再次安靜下來。
陽光比剛才明亮了些。
林辰躺在那裡，左臂的疼痛依舊真實而殘酷。但此刻，他心裡卻亂糟糟的，被一種從未有過的、混雜著疼痛、尷尬、困惑、以及一絲極其微弱卻無法忽視的、如同破土嫩芽般的甜蜜與悸動所填滿。
他偷偷抬眼，再次望向窗邊那個身影。
葉知秋正專注地看著屏幕，側臉線條清晰而安靜。陽光照在她披散的黑發上，暈開一層柔和的光澤，美得有些不真實。
安全屋依舊破敗，傷痛依舊刻骨。但在這個平凡的清晨，有些東西，在經曆了生死與真相的洗禮後，正在悄然發生著不可逆轉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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