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午後的陽光,帶著一絲不合時宜的暖意,灑在斷壁殘垣之上。林辰、葉知秋和王胖子站在現實中的“八苦班”戲樓舊址前,與周遭待拆遷的荒涼融為一體。
眼前的廢墟比想象中更徹底。大火焚燒的焦黑痕跡在殘存的木梁上依然刺目,大部分結構已坍塌成瓦礫堆,隻有幾麵搖搖欲墜的牆壁還固執地立著,訴說著曾經的存在。
“就是這裡了。”葉知秋的聲音很輕,她束著利落的馬尾,目光掃過這片瘡痍,清冷的臉上看不出情緒,但緊抿的唇線透露著她的凝重。
林辰沉默地看著,左臂那持續的陰冷痛楚,仿佛與這片土地深藏的悲愴產生了共鳴。王胖子吸了吸鼻子,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極淡的、若有若無的焦糊味,混雜著塵土和衰敗的氣息。
“我們能做點什麼?”王胖子喃喃道,麵對這樣的徹底的毀滅,感到一陣無力。
“清理一下。”林辰忽然開口,聲音沙啞卻堅定,“至少……看看能不能找到點什麼。”他想起了小芸最後交給他的翡翠扳指,想起了她消散時那句關於“未唱完的戲”的遺憾。
葉知秋點了點頭,從背包裡拿出工具:“行動吧,注意安全。”
沒有多餘的言語,三人開始了工作。王胖子負責移開一些較大的、礙事的焦黑木料和碎磚。葉知秋則細致地搜索著可能藏有線索的角落,她用刷子小心地拂去雜物上的灰燼,動作輕緩如同考古。
林辰左臂不便,隻能用右手幫忙清理一些小範圍的區域。他蹲在一片相對完整的、似乎曾是後台角落的瓦礫旁,忍著不適,一點點撥開燒焦的碎木和泥土。
時間在寂靜而專注的清理中流逝。陽光偏移,將他們的影子拉長。
突然,林辰的指尖觸碰到了一處不同於周圍焦炭的、略帶潮濕和鬆軟的泥土。他心中一動,更加小心地挖掘起來。很快,一個約莫一尺見方、被燒得半焦的陳舊木箱一角露了出來。箱子不大,藏得很深,似乎原本是在地板之下,僥幸躲過了大火的徹底吞噬,但也已被高溫炙烤得變形。
“這裡有東西!”林辰低呼一聲。
葉知秋和王胖子立刻圍了過來。三人合力,小心地將那個殘破的木箱從泥土和碎木中完全取出。
箱子沒有鎖,或者說鎖已經壞了。林辰用眼神詢問了葉知秋,見她點頭,他才深吸一口氣,用右手顫抖著,緩緩掀開了那幾乎與箱體粘在一起的箱蓋。
沒有珠光寶氣,沒有驚天秘典。
箱子裡麵的東西,讓三人的呼吸都在那一刻停滯了。
最上麵是一件疊得整整齊齊、卻早已被歲月和濕氣侵蝕得褪色發黃、甚至生出黴斑的舊式戲服,水袖部分依稀能看出曾經的淡雅繡紋。戲服下麵,壓著幾本手抄的、邊角卷曲焦黑的戲本,墨跡模糊。
而最讓人心頭發緊的,是戲服旁邊,一具小小的、蜷縮在一起的骸骨。
骸骨十分纖細,保持著一種保護性的姿態,頭骨微微低垂,仿佛在沉睡。骨頭上沒有明顯的利器傷痕,但周遭的箱壁上有著清晰的抓撓痕跡,尤其是在箱蓋內側,那一道道絕望的刻痕,觸目驚心。
骸骨的指骨間,緊緊攥著一方早已褪色、卻依稀能辨出鴛鴦圖案的舊手帕,手帕的一角,繡著一個細小的“芸”字。
空氣中死一般的寂靜。
王胖子捂住了嘴,眼眶瞬間紅了。
葉知秋的身體幾不可查地晃了一下,她蹲下身,伸出手,指尖懸在那些遺物之上,微微顫抖,最終卻隻是輕輕拂過那件殘破戲服的布料,動作輕柔得如同觸碰易碎的夢境。
“……她不是被直接處決的。”葉知秋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一種壓抑的痛苦,“班主,或者那個她等待的人,在軍閥來時,把她藏進了這個戲箱……想保護她。”
林辰接了下去,聲音同樣乾澀:“但他們沒能回來……或者,這裡很快就被放火燒了。她……要麼是窒息,要麼是……”他說不下去了。餓死、渴死、或者在濃煙中窒息而死,無論是哪一種,都充滿了絕望。
這個發現,遠比知道她被直接槍決更加殘忍。她是在希望與等待中,在狹小黑暗的空間裡,一點點走向死亡的。那箱蓋內側的抓痕,是她生命最後時刻無聲的呐喊。
“所以……她最大的‘彆離’,不僅僅是和愛人的生離,更是被困於此地、與世隔絕、在漫長等待中與生命本身的死彆……”林辰看著那具小小的骸骨,終於明白了【酆都八苦戲】中,那份怨念為何如此複雜深沉,不僅僅有恨,更有濃得化不開的眷戀與不甘。
葉知秋小心翼翼地,試圖從骸骨手中取出那方手帕,但抓得太緊,她最終放棄,隻是用戴著手套的手指,極其輕柔地,將那隻緊握的手骨,連同手帕一起,輕輕撫平了一些,仿佛想撫平那份跨越了數十年的緊張與恐懼。
“我們……”林辰深吸一口氣,“不能讓她繼續留在這裡了。”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這是他們此刻唯一能做的,最有意義的事。
他們小心翼翼地用清理出來的、相對乾淨的布,將小芸的遺骸和那些遺物——殘破的戲服、焦黑的戲本、那方手帕,以及林辰貼身攜帶的翡翠扳指,他將其輕輕放在了骸骨旁邊——一起,重新包裹好,放回了那個殘破的木箱中,當作一個簡易的棺槨。
他們在戲樓舊址後方,一棵僥幸在火災和拆遷中存活下來的老槐樹下,挖了一個深深的坑。沒有儀式,沒有言語,隻有沉默而鄭重的動作。
當泥土緩緩覆蓋上那個木箱時,夕陽正將天邊染成一片淒豔的橘紅色,如同當日戲樓大火的光景,也如同【酆都八苦戲】中那永恒的黃昏。
“戲,唱完了。”林辰對著那座小小的新墳,低聲說,這一次,話語裡帶著真正的告慰。
“你可以……安心走了。”
葉知秋站在他身邊,清冷的側臉在夕陽餘暉中顯得格外柔和,她輕輕哼起了那首《彆離》的調子,這一次,沒有跑調,隻有一種悠遠而釋然的悲傷。
王胖子抹了把眼睛,深深鞠了一躬。
做完這一切,三人沉默地離開了這片承載了太多痛苦的土地。
在分彆的路口,夜色初降。葉知秋將一個密封袋遞給林辰,裡麵是藥膏和注意事項。她的目光落在他依舊不自然的左臂上,停頓了片刻。
“回去好好休息。”她說,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和。
“你也是。”林辰看著她,看著她眼中映出的街燈流光,以及那深處未曾散去的哀傷與疲憊,心中湧起一股想要說些什麼的衝動,最終卻隻是點了點頭。
他看著她轉身,高挑清冷的身影融入夜色。然後才對王胖子說:“走吧,回家。”
回到冷清的家,林辰靠在門上,左臂的疼痛和身心的疲憊一同席卷而來。但這一次,那沉重中,似乎多了一絲奇異的平靜。他們無法改變過去,但至少,他們讓一個被遺忘在黑暗與塵埃中的靈魂,得以安息。
而有些連接,在共同經曆了這樣的沉重與溫柔之後,已無聲地變得更加牢固。葉知秋回到空曠的公寓,站在窗前,看著夜景,手中摩挲著手機,最終,隻是將林辰的備注默默改成了“需觀察左臂”。
塵世的喧囂掩蓋了深淵的回響,但灰燼之下,新的種子正在悄然萌發。
喜歡當深淵回響時,我在對校花說爛話請大家收藏:()當深淵回響時,我在對校花說爛話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