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的陽光,帶著初秋特有的清澈,斜斜地照進教室,在蒙著薄灰的窗欞上跳躍。空氣裡浮動著粉筆末、舊書本,以及少年人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上課鈴拖著長長的尾音,戛然而止,隨之而來的是桌椅挪動、書包落地的嘈雜聲響,充斥著一種令人心安的、屬於校園的秩序感。
林辰幾乎是踩著最後的鈴聲溜進來的。他穿著寬大的校服外套,左手隨意地插在口袋裡,乍一看與往常那個踩著點進教室、渾身透著點懶散勁兒的少年並無不同。隻有細看之下,才能發現他動作間一絲不易察覺的凝滯,落座時,身體重心更多地偏向了右側,避免了左臂與桌角的任何不必要的接觸。
“辰哥,早!”同桌的王胖子立刻湊了過來,圓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關切,聲音壓得低低的,“胳膊……還行嗎?”他昨晚回去後,腦子裡還反複回放著戲樓廢墟下那具小小的骸骨,以及林辰那條被包裹得嚴嚴實實、散發著不祥氣息的手臂,一夜都沒睡踏實。
林辰“嗯”了一聲,算是回答,目光卻越過了王胖子,落在了前座那個挺直的背影上。葉知秋已經端坐在那裡,烏黑的長發束成了利落的高馬尾,露出線條優美而白皙的後頸。她正低頭翻看著麵前的英文課本,指尖劃過紙張,發出細微的沙沙聲,仿佛周遭的一切紛擾都與她隔絕開來。陽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安靜的陰影。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熟悉的軌道。數學老師在講台上講解著三角函數,公式寫滿了整塊黑板,聲音平穩而略帶催眠的效果。粉筆與黑板摩擦的聲響,窗外偶爾傳來的鳥鳴,後排同學壓低聲音的竊竊私語……構成了一幅最尋常不過的校園圖景。
林辰的視線有些放空,無意識地落在葉知秋的馬尾辮上,那柔順的發絲隨著她偶爾抬頭看黑板或低頭記筆記的動作,極輕微地晃動著。他的思緒有些飄忽,上一刻還在想著正弦餘弦的變換,下一刻卻毫無預兆地閃回到那個昏暗的安全屋,想起她披散著頭發、眼底帶著青影卻依舊專注為他換藥的樣子,想起她那句沒什麼溫度卻異常堅定的“彆亂動”,甚至……想起那聲極其短暫、跑調到天邊卻意外動聽的哼鳴。
左臂深處傳來的、如同細密冰針持續穿刺的隱痛,將他從短暫的走神中拉回現實。他微微蹙眉,下意識地想用左手去調整一下右臂的姿勢,剛一動,尖銳的刺痛感便讓他瞬間僵住,額角滲出一點細密的冷汗。
“林辰!”講台上,數學老師的聲音陡然提高,帶著明顯的不悅,“這道題的輔助線應該怎麼添加?你來說說。”
教室裡瞬間安靜下來,所有目光都集中過來。林辰心裡暗罵一聲,條件反射地想用左手撐住桌子站起來——這是他習慣的動作,卻再次牽動了傷處,疼得他牙關一緊,動作硬生生卡住,臉上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痛苦。
就在這短暫的僵持中,前座的葉知秋,仿佛隻是無意間調整了一下坐姿,她的手肘輕輕將攤開的筆記本往旁邊推移了寸許。那本子上,清晰工整的字跡旁,用尺子畫著一條乾淨利落的輔助線,恰好是黑板上那道難題的解題關鍵。
林辰的目光飛快地掃過,心領神會。他吸了口氣,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照著那提示說出了答案,雖然語調有些乾巴巴的,但思路正確。
數學老師扶了扶眼鏡,似乎有些意外他這個“吊車尾”居然能答上來,狐疑地打量了他兩眼,最終還是擺了擺手:“坐下吧,認真聽講,彆走神。”
林辰鬆了口氣,緩緩坐下。坐下時,他的目光掠過葉知秋依舊挺直、仿佛什麼事都未曾發生的背影,嘴角幾不可查地向上彎了一下。他用沒受傷的右手在桌洞裡摸索了片刻,掏出一顆包裝鮮亮的水果硬糖,趁著老師轉身寫板書的空隙,用手指關節輕輕叩了叩葉知秋的後背。
葉知秋的背脊似乎微不可查地僵直了一瞬,她沒有回頭,隻是將原本放在桌下的左手悄然伸到背後,攤開掌心。林辰將那顆帶著體溫的糖輕輕放在她手心。她迅速收攏手指,將糖握緊,然後若無其事地塞進了自己的筆袋深處。整個過程流暢而隱蔽,除了始終密切關注著他們的王胖子,幾乎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王胖子看著這一幕,努力抿著嘴,防止自己笑出聲來,胖乎乎的臉頰憋得有些發紅,隻得假裝低頭猛咳了幾聲。
下課鈴聲如同赦令,瞬間點燃了教室裡的活力。同學們紛紛起身,活動筋骨,呼朋引伴,嘈雜的聲浪頃刻間淹沒了之前的寧靜。
幾個男生圍到王胖子桌旁,興奮地討論著周末新出的遊戲副本。
“胖子,周末乾嘛去了?喊你組隊也不見人影,是不是偷偷練級去了?”
王胖子下意識地瞥了一眼旁邊的林辰和前座的葉知秋,憨厚的臉上擠出一個笑容,撓了撓頭:“啊?沒、沒啊,就是……家裡有點事,我媽讓我幫忙大掃除來著。”他現在說起這類“善意的謊言”已經順口多了,隻是眼神還不太敢與人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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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一個紮著馬尾、性格活潑的女生湊到葉知秋桌旁,好奇地問:“知秋,你上周請了幾天假,是身體不舒服嗎?看你臉色好像還有點蒼白。”
葉知秋抬起頭,清冷的目光平靜無波,語氣也是慣常的淡然:“嗯,有點感冒,休息了幾天,已經好了。”她的回答簡潔而官方,聽不出任何破綻。隻是在說話時,她的眼角的餘光似乎不經意地掃過後座那個正趴在桌上、看似補眠的身影,而幾乎在同一時刻,那個“睡著”的人耳朵幾不可查地動了一下。兩人誰都沒有看對方,但一種隻有彼此才懂的、關於秘密的默契,卻在空氣中悄然流轉。
那問話的女生眨了眨眼,視線在葉知秋平靜的臉和後座林辰那顆毛茸茸的腦袋之間來回掃了掃,臉上露出一絲狡黠而了然的微笑,卻沒有再追問下去。
午休時分,陽光正好。三人默契地來到了圖書館二樓一個靠窗的僻靜角落。幾排高大的書架將這裡與外麵的喧鬨隔開,陽光透過巨大的玻璃窗灑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明亮溫暖的光斑。這裡幾乎成了他們心照不宣的“據點”。
王胖子迫不及待地打開他那標誌性的超大號便當盒,裡麵琳琅滿目地塞滿了王媽媽準備的愛心菜肴,香氣四溢。“辰哥,葉姐,快嘗嘗,我媽今天做了紅燒肉!”
葉知秋也從自己的背包裡拿出一個素雅的便當盒,裡麵的食物擺放得整整齊齊,色彩清淡。她一邊小口吃著,一邊將李建業那本字跡潦草、充滿神秘符號的筆記複印件攤在桌上,眉頭微蹙,顯然仍在試圖破解其中的信息。
林辰用右手拿著勺子,動作略顯笨拙地對付著飯盒裡的飯菜。左手不能隨意動彈,讓他吃飯的速度慢了許多,偶爾需要咀嚼時,左臂肌肉的牽拉還是會帶來一陣陣悶痛,讓他不得不停頓下來,微微蹙眉。
“下午體育課,你打算怎麼辦?”葉知秋忽然合上筆記,抬起頭看向林辰,目光落在他那隻一直小心翼翼安置在桌下的左臂上。
“還能怎麼辦,”林辰舀起一勺飯,語氣輕鬆,仿佛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小事,“跟體育老師請個假唄,就說……周末打球不小心把胳膊扭了。”
葉知秋點了點頭,對這個安排沒有異議。她沉默了片刻,像是忽然想起什麼,從書包側袋裡拿出一個白色的保溫杯,瓶身沒有任何花紋,簡約乾淨。她將杯子推到桌子中央,語氣依舊平淡無波:“裡麵是紅棗枸杞茶。王阿姨早上特意讓我帶給你的,她說這個對恢複氣血有幫助。”她巧妙地將來源推給了熱情的王媽媽。
林辰看著那個冒著絲絲熱氣的保溫杯,愣了一下。他記得王媽媽確實很關心他,但如此細致地準備藥茶……他抬眼看向葉知秋,她正低頭專注地挑著便當盒裡的青菜,長長的睫毛垂著,看不清眼神,隻有耳廓邊緣在陽光照射下,透出一點近乎透明的、微紅的色澤。
他沒有戳破,伸出右手,拿起那個還帶著她手溫的杯子,擰開蓋子,一股帶著棗香的溫熱氣息撲麵而來。“替我謝謝王阿姨。”他低聲說,喝了一口,微甜的暖流滑入喉嚨,似乎連左臂那頑固的陰冷痛感都被驅散了一絲。
“嗯。”葉知秋幾不可聞地應了一聲,頭埋得更低了些。
王胖子看著這兩人之間無聲的交流,再看看自己飯盒裡不知何時多出來的、最大的一塊紅燒肉,顯然是辰哥用勺子不方便,葉姐默不作聲夾過來的,心裡又是羨慕又是溫暖,覺得自己像個巨大的電燈泡,又仿佛參與在某種美好而珍貴的守護之中。他憨憨地笑了笑,埋頭大口扒飯,覺得今天的飯菜格外香甜。
下午的體育課,操場上一片生機勃勃。哨聲、奔跑的腳步聲、籃球撞擊地麵的砰砰聲、還有少年少女們歡快的叫喊聲,交織成一首充滿活力的青春交響曲。
林辰獨自一人待在空曠的教室裡。陽光將一半教室照得明亮溫暖,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沒有睡覺,隻是安靜地看著窗外。操場上,他可以看到王胖子笨拙卻努力地跑著步,也可以看到葉知秋和幾個女生在樹蔭下進行著柔和的拉伸活動,她的高馬尾在陽光下劃出利落的弧線。
教室裡很安靜,隻有日光燈鎮流器發出的微弱嗡鳴。鼻尖縈繞著書本和木頭桌椅的味道,其中似乎還夾雜著一絲極淡的、從前座飄來的、乾淨而清冷的香氣,像是某種草木的味道,讓他紛亂的心緒漸漸沉澱下來。
他抬起右手,輕輕按在左臂包裹的紗布上,那下麵,是猙獰的傷口和盤踞不散的陰寒。窗外的喧鬨是屬於另一個世界的鮮活,而他坐在這裡,身體裡還殘留著來自深淵的烙印。這種割裂感如此鮮明,卻又在這樣平靜的午後,奇異地融合成一種複雜的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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