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
這個詞在劉芯彤的腦海裡盤旋了一整夜。理性告訴她,與一個疑似神棍的書店老板做這種涉及怪力亂神的交易,荒謬絕倫,是對她職業信念的背叛。
但趙明義臉上那抹揮之不去的安詳微笑,與她自身那些無法解釋的冰冷感知,像兩根無形的繩索,絞緊著她的判斷。
她沒有太多時間猶豫。第二天清晨,更多的報告堆在她的辦公桌上——另一起類似的懸案,死者情況與趙明義高度相似,同樣在遺物中發現了與“閒雲軒”相關的痕跡。
壓力從上而下,像不斷積聚的烏雲。
效率,是警察的本能。
動用警方的資源,去追查一本失竊的舊書,聽起來像是用高射炮打蚊子。但當她將“閒雲軒失竊案”與手頭幾起離奇命案可能存在的關聯性,以嚴謹的邏輯鏈條向上級做了簡要彙報,並強調了迅速找回失物對打破調查僵局的重要性後,申請得到了批準。
警方的力量一旦開動,便如同精密的機器。監控溯源、線人網絡、二手市場布控……不到四十八小時,那本失竊的《聊齋誌異》古本,便連帶著那個在舊貨市場試圖銷贓、嚇得麵如土色的笨賊,一起被帶到了劉芯彤的麵前。
書,被謹慎地封裝在證物袋裡。深藍色的封皮,泛黃的書頁,與陳科照片上的一般無二。
劉芯彤隔著透明的塑料薄膜看著它,心中那股莫名的寒意再次浮現。它安靜地躺在那裡,像一頭沉睡的獸,古樸,甚至有些不起眼,卻莫名地牽動著她的神經。
她沒有耽擱,親自驅車再次前往城西梧桐路。
白日的“閒雲軒”與夜晚似乎並無不同,依舊安靜地坐落在老舊的街巷中,仿佛時光在這裡遺忘了流逝。
推門進去,銅鈴輕響,陳科依舊在那張酸枝木茶幾前,不過這次不是在泡茶,而是在用一把小銀錘,小心翼翼地修複一本古籍脫線的書脊。
聽到聲音,他抬起頭,看到劉芯彤,以及她手中那個顯眼的證物袋時,臉上沒有絲毫意外的神色,仿佛一切都在預料之中。
“劉警官,效率驚人。”他放下手中的工具,微笑著站起身。
劉芯彤將證物袋放在茶幾上,推到他麵前:“書找回來了。現在,該你履行承諾了。”她的語氣乾脆利落,不帶任何寒暄。
陳科沒有立刻去碰那本書,他的目光先在劉芯彤臉上停留了一瞬,像是確認了什麼,然後才伸出修長的手指,慢條斯理地打開證物袋的封口,將那本《聊齋誌異》取了出來。
他的動作很輕,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鄭重。指尖拂過深藍色的封皮,仿佛在觸摸一件失而複得的稀世珍寶。
就在他的手指完全將古書握入掌心的刹那——
異變陡生!
明明門窗緊閉,店內卻陡然起了一陣陰風。不是空氣流動的感覺,而是一種源自骨髓深處的、精神層麵的寒意,瞬間席卷了整個空間。
書架頂端的塵埃被無形的力量擾動,簌簌飄落。幾盞暖黃的燈光像是電壓不穩般,猛地閃爍了幾下,光影在四壁的書架間瘋狂跳躍,投下扭曲晃動的影子。
劉芯彤渾身汗毛倒豎,幾乎是本能地,手已經按在了腰後的配槍上,銳利的目光迅速掃視四周。
沒有敵人,沒有威脅,但這突如其來的、違背物理常識的變化,比麵對持槍歹徒更讓她感到心悸。
而一切的源頭,似乎都指向陳科手中那本看似無害的古書。
陳科卻仿佛對周遭的異變毫無所覺,他隻是微微蹙起了眉,低頭凝視著手中的《聊齋誌異》。
書頁在他手中無風自動,嘩啦啦地翻動起來,不是被氣流吹動,更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快速翻閱。紙頁摩擦的聲音在死寂的店裡顯得格外刺耳。
翻動的書頁最終緩緩停下,停滯在某一篇。
劉芯彤的目光死死盯在那攤開的書頁上。上麵的豎排繁體字她認得,墨跡似乎比周圍的篇章要新上一些,也更加……深邃。
而更讓她心臟驟停的是,她仿佛看到,那標題與開篇幾行字的墨跡,如同擁有生命般,在紙麵上極其細微地、緩緩地流動、氤氳了一下!
是光影錯覺?還是……
陳科抬起頭,看向劉芯彤,他的眼神變得格外銳利,之前的慵懶閒適一掃而空。
“看來,它已經等不及了。”他合上書,那詭異的翻頁和墨跡流動現象也隨之停止,店內的燈光恢複了穩定,那股莫名的陰風也消散無蹤,仿佛剛才的一切都隻是集體幻覺。
但劉芯彤知道,不是。
“走吧,劉警官。”陳科將古書隨意地放在茶幾上,仿佛那剛剛引發異象的隻是一本普通的雜誌,“履行我的承諾。第一個‘麻煩’,已經找上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