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霧,像一張浸透了墨汁又擰得半乾的舊紗,籠罩著城北這片等待拆遷的老宅區。
斷壁殘垣在稀薄的月光下投下幢幢鬼影,廢棄的門窗如同空洞的眼窩,無聲地凝視著闖入者。
空氣裡彌漫著潮濕的黴味、塵土味,以及一種更深沉的、屬於被遺忘之地的頹敗與死寂。
隻有偶爾從遠處主乾道傳來的、模糊不清的車流聲,提醒著這裡依舊依附於那座喧囂的現代都市。
劉芯彤緊了緊外套的領口,腳下踩著破碎的磚瓦和朽爛的木板,發出窸窣的輕響。
她手裡握著一支強光手電,光柱如同利劍,切開濃稠的黑暗,照亮前路,卻也驚起了潛藏在陰影裡的更多詭異輪廓。
陳科走在她身側,步履從容,仿佛踏足的不是一片廢墟,而是自家庭院。
他手中沒有照明,那雙淺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卻似乎能捕捉到更多肉眼無法看見的東西。
根據玄武提供的位置坐標,他們此刻正處於這片老宅區的核心地帶。
周圍是幾棟還算完整的、帶有明顯晚清民國風格的老式院落,隻是朱漆剝落,雕花殘破,早已失去了昔日的榮光。
“能量殘留很清晰,”陳科停下腳步,閉目感應了片刻,低聲道,“陰而不邪,怨而不戾。確實像是《連瑣》篇中所述,才女鬼魂,執念於文。”
他的話音剛落,一陣極輕微、極縹緲的吟誦聲,便如同從地底深處,又或是從牆壁的縫隙中,幽幽地滲了出來。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是李商隱的《錦瑟》。
那聲音空靈,哀婉,帶著一種仿佛穿越了數百年的孤寂與不甘,每一個字都浸透了淚水,在寂靜的廢墟中低回盤旋,敲打著人的耳膜,也敲打著人心最柔軟的地方。
劉芯彤不是文科生,但對這首千古名篇也耳熟能詳。
此刻在這鬼氣森森的環境裡聽到,卻彆有一番令人毛骨悚然的韻味。
她握緊了手電,光柱迅速掃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那是一棟門楣上還殘留著“積善堂”字樣的院落。
“在裡麵。”陳科示意,率先向那棟院子走去。
院門早已朽爛,歪斜地敞開著。院內雜草叢生,幾乎有半人高。正房的屋頂塌了一半,露出黑洞洞的椽子。
那吟誦聲,正斷斷續續地從正房的方向傳來。
兩人小心翼翼地穿過雜草,踏入正房。裡麵更是破敗,家具早已被搬空或腐朽,隻剩下一些殘破的瓷片和看不出原樣的雜物。
月光從破漏的屋頂照射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斑。
吟誦聲在這裡變得更加清晰。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聲音的來源,似乎就在房間的西北角。那裡靠牆的位置,原本可能是一張書案或臥榻,如今隻剩下一堆朽木和瓦礫。
陳科沒有繼續靠近,而是站在原地,他從袖中取出一張淡黃色的符紙,指尖靈力微吐,符紙無火自燃,化作一縷帶著清香的青煙,嫋嫋地向那角落飄去。
青煙過處,空氣中的陰寒之氣似乎被驅散了些許,那吟誦聲也微微一頓。
“姑娘,”陳科開口,聲音溫和,不高不低,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直接傳入那無形的存在意識之中,“夜寒露重,何苦在此反複吟哦,損耗自身靈韻?”
吟誦聲停了下來。
片刻的死寂之後,那堆朽木瓦礫之上,空氣如同水波般蕩漾起來。
光影扭曲,漸漸凝聚成一個模糊的、半透明的女子身影。
她穿著一身月白色的、樣式古樸的襦裙,身形窈窕,長發及腰,隻是麵容籠罩在一層薄霧之中,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