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間的暖意,並未持續太久。
並非情感冷卻,而是這方天地,從不給人長久沉溺的閒暇。
異管局的加密通訊,在次日午後便再次響起,打破了閒雲軒內短暫的溫存。
那份由茶香與月色編織的寧靜,如同晨露,在現實的陽光下悄然蒸發。
發來的是一份正式的委托文件,蓋著鮮紅的公章,透著官方的冰冷與不容置疑。
【合作案件編號:h002】
委托方:市文化遺產保護與城市開發協調辦公室轉介)
目標地點:城西,柳條巷七號,沈氏故居待售百年老宅)
異常描述:近三個月,該宅院屢現“鬨鬼”傳聞。據附近居民及前期勘察人員反映:夜間常聞老式留聲機播放戲曲聲疑似《牡丹亭》選段),夾雜老年男子咳嗽聲及低啞吟唱;宅內老舊家具太師椅、屏風等)會自行緩慢移動位置;部分房間溫度無故驟降;有勘察人員聲稱看到穿著清末民初服飾的模糊人影。
影響:已嚴重影響該地塊拆遷評估與後續開發進程,並引發周邊居民恐慌。
要求:前往評估,確認異常性質及風險等級,提出處理建議。
附件裡還有幾張宅院的照片,青磚黑瓦,馬頭牆高聳,門楣上“沈氏故居”四字斑駁,透著年深日久的頹敗。庭院深深,草木荒蕪,即便透過靜態的圖片,也能感受到一股沉沉的暮氣。
“官方轉介,”劉芯彤放下平板,看向陳科,“看來這‘特彆顧問’的名頭,用得倒是順手。”
陳科掃過那些照片,目光在那荒蕪的庭院和緊閉的雕花木門上停留片刻,淡淡道:“懷舊的地靈,與推土機的矛盾。老戲碼了。”
他的語氣裡聽不出什麼情緒,仿佛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尋常事。
但劉芯彤能感覺到,他周身那股慵懶的氣息收斂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專注的審視。
“地靈?”
“老宅深院,曆經數代悲歡,聚氣成形。若遇舊主執念深重,或宅院本身靈機彙聚,便可能孕育出‘宅妖’。”陳科解釋道,“此物非鬼非妖,乃是宅邸本身意誌與過往記憶碎片的凝聚,算是一種守護地靈。通常無害,隻是依循舊習,抗拒改變。”
“所以,那些戲曲聲,移動的家具,都是它在……‘懷念’過去?”劉芯彤理解了。
這並非惡意的侵害,更像是一個固執的老人,守著舊日的時光不肯離去。
“可以這麼理解。”陳科頷首,“但若其力量不弱,且抗拒之心強烈,亦會乾擾現實,製造幻象,甚至困住闖入者。”
任務明確,二人沒有耽擱,稍作準備便動身前往城西柳條巷。
柳條巷藏在城西一片亟待改造的老城區深處,青石板路坑窪不平,兩側牆壁爬滿了枯萎的藤蔓。
與周圍已經開始拆遷的斷壁殘垣相比,巷子深處的沈氏故居,像一座被遺忘的孤島,頑強地矗立在夕陽的餘暉裡,透著一股格格不入的沉寂。
宅院大門緊閉,上麵貼著交叉的封條和開發商的告示。
玄武安排的一名聯絡員已經等在門口,是個戴著黑框眼鏡、看起來有些緊張的年輕小夥子,自稱姓趙。
“陳顧問,劉顧問,”小趙看到他們,連忙上前,壓低聲音,像是怕驚擾了什麼,“裡麵……裡麵情況不太對勁。之前請過兩位風水先生來看,都沒看出什麼名堂,後來開發商又請了一位據說很有名的‘大師’,帶了法器進去,結果……”
他咽了口唾沫,臉上露出心有餘悸的表情:“結果進去沒多久,裡麵就傳來驚叫聲和東西倒塌的聲音,我們守在門口的人想進去,卻發現門從裡麵推不開了!過了好一會兒,門自己開了,那位‘大師’連滾帶爬地跑出來,法器都丟在了裡麵,臉色慘白,話都說不利索,隻反複念叨‘有妖怪,快跑’,然後就再也沒敢回來。”
小趙指著大門上幾道新鮮的、仿佛被什麼巨力撞擊過的凹痕:“看,這就是當時裡麵動靜太大撞的。”
劉芯彤上前檢查了一下門鎖和封條,確認無誤。
她與陳科交換了一個眼神。
“我們進去看看。”陳科語氣平靜,仿佛隻是要進入一間普通的舊屋。
小趙連忙拿出鑰匙,顫抖著打開門鎖,撕開封條:“我……我在外麵等二位?”他顯然不敢再進去。
陳科點點頭,與劉芯彤一前一後,邁過了那道高高的門檻。
就在他們踏入宅院的瞬間,一股混合著陳舊木料、灰塵和淡淡黴味的氣息撲麵而來,其中還夾雜著一絲極淡的、若有若無的檀香和……某種類似舊式頭油的膩味。
“咿呀——”
身後沉重的木門,無人觸碰,卻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呻吟,緩緩地、自動地合攏,“哢噠”一聲輕響,仿佛從內部鎖上了。
院內的光線頓時昏暗下來。夕陽被高聳的院牆和已近枯萎的茂密草木切割得支離破碎,投下長長的、扭曲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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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很大,是典型的三進院落格局,但處處透著破敗。
抄手遊廊的朱漆剝落,露出裡麵灰黑的木質;庭院中的假山傾頹,水池乾涸,鋪地的青磚縫隙裡長滿了枯黃的雜草。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連風聲到了這裡,似乎都變得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