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劄吏帶來的風波,如同投入湖麵的石子,漣漪散去後,湖麵重歸平靜,但那沉入湖底的石子,卻實實在在地改變了湖床的質地。
閒雲軒內,收拾殘局的行動緩慢而有序地進行著,陳科與劉芯彤都默契地不再提起那老吏最後的告誡,但那份沉甸甸的警示,已悄然種在心底。
雲歌似乎並未受到任何影響。他每日裡最大的樂趣,便是纏著劉芯彤,用那雙琉璃般的眼睛,充滿渴望地望著她,咿咿呀呀地要求著“故事”。
對於這個由故事本身凝聚而成的生靈而言,聆聽故事,仿佛是他的本能,是他感知世界、汲取養分的方式。
這日午後,陽光透過閒雲軒雕花的木窗,在鋪著青磚的地麵上切割出斑駁的光影。
空氣中浮動著書香與茶香,靜謐而安寧。
劉芯彤抱著雲歌,坐在臨窗的軟榻上,小謝和秋容——那兩位新晉的“圖書管理員”靈體,也好奇地飄蕩在一旁。
她們雖是靈體,但經過陳科施法固形,在閒雲軒內已能如常人般活動,隻是身形略顯虛幻,帶著一股書香墨韻的雅致。
“雲歌想聽什麼故事呀?”劉芯彤輕輕捏了捏雲歌光暈流轉的小手,柔聲問道。
雲歌揮舞著小手,指向小謝和秋容,嘴裡發出含糊的音節:“姐……姐……講……”
小謝性情活潑些,見狀掩唇輕笑,聲音如同風吹銀鈴:“小公子想聽我們講故事嗎?秋容姐姐,我們給他講個有趣的吧?”
秋容性情溫婉,微微頷首,眼中帶著憐愛看著雲歌。她略一思索,輕聲道:“那就講一個……關於‘糖果雨’的故事吧。傳說啊,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有一個快樂的國度,那裡的天空有時候會下起甜甜的雨,雨滴不是水珠,而是五彩繽紛的糖果,有紅色的草莓糖,黃色的檸檬糖,綠色的薄荷糖……孩子們就在街上跑啊,跳啊,張開嘴巴,就能接到甜甜的糖果……”
她的聲音柔和動聽,帶著一種夢幻的韻律,將那個童話世界描繪得栩栩如生。
小謝在一旁不時補充幾句,描述著糖果的形狀和味道,兩個女靈一唱一和,仿佛自己也沉浸在那甜蜜的幻想裡。
雲歌聽得極其入神,琉璃眼睜得大大的,裡麵倒映著秋容和小謝描述的五彩景象。
他不再咿呀,小嘴微微張著,仿佛真的嘗到了那甜美的滋味。他周身柔和的光芒,隨著故事的推進,開始不易察覺地、輕微地波動起來,像是平靜湖麵被投入了石子,蕩開一圈圈無形的漣漪。
劉芯彤起初也微笑著聆聽,覺得這童話很美,很適合雲歌。
但漸漸地,她感到懷中的雲歌似乎有些不同。
他的身體微微發熱,那光芒波動的頻率加快,一種難以言喻的、近乎實質的能量,正以他為中心,極其微弱地向外彌散。
她下意識地抬頭看向陳科。
陳科原本坐在不遠處,慢條斯理地擦拭著一個青瓷茶盞,此刻也停下了動作,目光銳利地投向雲歌,眉頭幾不可察地蹙起。
他感應到了,那股源於故事本源、正在被無意識引動的力量。
“好了,故事講完了。”秋容恰到好處地結束了講述,對著雲歌溫柔一笑。
雲歌似乎還沉浸在糖果雨的甜美中,小臉上洋溢著滿足的笑容,打了個小小的哈欠,靠在劉芯彤懷裡,眼皮開始打架,不一會兒便呼吸均勻地睡著了。周身波動的光芒也漸漸平複下來。
劉芯彤鬆了口氣,以為隻是孩子聽故事入迷的正常反應。
陳科卻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窗外逐漸暗淡的天色,目光深沉。
“怎麼了?”劉芯彤低聲問。
陳科沉默片刻,緩緩道:“他的力量,與‘故事’本身共鳴太深。聽故事,對他而言,或許不隻是聆聽,更像是一種……‘模擬’和‘學習’。”
劉芯彤心中微微一緊。
夜幕如期降臨。
華燈初上,城市換上了與白日截然不同的麵孔。
閒雲軒所在的這條老街,平日裡入夜後便頗為安靜,隻有零星的行人和車輛。
然而,今晚注定不同。
約莫亥時三刻,閒雲軒外圍,毗鄰的兩條街道上空,毫無征兆地,開始飄落“雨點”。
起初,有晚歸的行人感覺有東西落在臉上,冰涼,帶著奇異的甜香。他下意識地伸手一摸,借著頭頂路燈昏黃的光線,看清了手中的物事——那是一顆圓滾滾的、包裹著鮮豔糖紙的水果硬糖。
他愣住了,抬頭望天。
沒有烏雲,星空隱約可見。
但越來越多的“雨點”落下,劈裡啪啦,打在柏油路上、停在路邊的車頂上、行人的肩頭。
不是雨點。是糖果。
五彩繽紛,形狀各異的糖果。
草莓紅的、檸檬黃的、薄荷綠的……如同秋容故事裡描述的一模一樣!
“下……下糖果了?!”有人驚呼,聲音裡充滿了難以置信。
短暫的驚愕過後,是席卷而來的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