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禮那如同毒蛇低語般的詰問,並未隨著玉簡的焚毀而徹底消散。
它像一縷頑固的寒氣,縈繞在閒雲軒的梁柱之間,悄無聲息地滲入人心縫隙。
陳科表麵依舊從容,擦拭瓷器的動作依舊優雅,烹茶的水溫依舊分毫不差,但劉芯彤能感覺到,他偶爾望向雲歌時,那目光深處一閃而逝的審慎與考量。
那不是懷疑,而是一種源於千年閱曆的、對未知力量的天然警惕。
這份警惕,因司徒禮的誅心之言而被放大。
雲歌對此渾然不覺。
他正趴在地板上,專注地看著眼前幾隻由光點凝聚成的、不斷變換形狀的小動物——一隻耳朵過長過大的兔子,一隻尾巴像朵小花的鬆鼠。
這是他新近的“創造”,比之前的更穩定,存在時間也更長些,雖然依舊脆弱,但已初具形態。
他伸出光暈流轉的小手指,輕輕碰了碰光兔的長耳朵,那兔子受驚般跳開,化作一串光點,又在他咯咯的笑聲中重新凝聚。
就在這片看似溫馨,實則暗流湧動的午後,閒雲軒那扇門,又一次被人敲響了。
這次的敲門聲,與玄武的冷硬、司徒禮信使的詭秘截然不同。
那是“咚!咚!咚!”三聲,沉重、洪亮,帶著一種毫不掩飾的豪邁與力量感,仿佛敲門的不是血肉之拳,而是沉重的夯錘。
門板隨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連門楣上都簌簌落下些許灰塵。
劉芯彤瞬間警覺,下意識地將雲歌護在身後,目光銳利地投向門口。
陳科放下手中一隻宋代影青釉的茶盞,盞中清茶漣漪微蕩。
他抬眼望去,眼神平靜無波,仿佛早已料到。
“門沒鎖,貴客請進。”陳科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門板。
門被“嘎吱”一聲推開,一個身影幾乎堵住了整個門框。
來人身高近乎兩米,膀大腰圓,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頗具古風的粗布短打,筋骨強健得像是由山岩雕琢而成。
他膚色黝黑,滿麵虯髯,一雙虎目灼灼有光,顧盼之間自帶一股粗獷的豪氣。
他肩上似乎還扛著什麼用粗布包裹的長條物事,看形狀,像是一根粗大的熟銅鐧或是類似的重兵器。
這壯漢邁步進門,腳步落地有聲,整個閒雲軒的地板似乎都隨之微微一震。
他目光如電,瞬間就鎖定了廳中負手而立的陳科,聲若洪鐘地開口,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你就是閒雲軒的陳科?俺叫佟客!聽說道友修為精深,道法玄奇,俺是個粗人,彆的不懂,就喜好切磋武藝道法!今日特來拜會,討教幾招!”
他說話直來直去,沒有絲毫拐彎抹角,那股撲麵而來的豪爽與戰意,幾乎形成了實質的壓力。
躲在劉芯彤身後的雲歌,好奇地探出小腦袋,琉璃眼眨呀眨,看著這個“大塊頭”叔叔,似乎並不害怕,反而有些好奇。
劉芯彤眉頭微蹙,手悄然摸向了後腰——雖然沒帶配槍,但習慣性的戒備仍在。
這人來曆不明,氣勢洶洶,是敵是友,難以分辨。
陳科卻笑了。
那笑容不同於麵對司徒禮時的冰冷,也不同於平日裡的慵懶,而是帶著一絲……見到有趣事物的玩味。
他上下打量了佟客一番,目光尤其在對方那雙布滿老繭、骨節粗大的手掌和沉穩如山嶽般的下盤停留片刻。
“佟客?”陳科語氣平和,“閣下氣息中正磅礴,厚重綿長,似與腳下地脈、遠方山嶽隱隱相連,呼吸韻律暗合自然……若我所料不差,閣下並非凡人,當是‘山神’一脈,或是某處雄峻地隻?”
佟客聞言,虎目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化為更濃的戰意和一絲讚賞:“好眼力!俺正是據此三百裡外蒼莽山的山靈!既被你看穿,也省了廢話!陳科,可敢與俺放手一搏?”
核心的衝突,看似是簡單的切磋,實則是試探與實力的展示。
陳科並未拒絕,也沒有立刻答應,隻是淡淡道:“閒雲軒乃清靜之地,經不起閣下神力折騰。若想切磋,院中如何?”
“好!爽快!”佟客大笑,聲震屋瓦,轉身就大步流星走向庭院。
劉芯彤擔憂地看向陳科,低聲道:“小心有詐。”
陳科遞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輕聲道:“無妨,此人氣息光明正大,非是宵小之輩。而且……”他頓了頓,眼中慧光一閃,“他並非單純為打架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