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正卿隻得苦笑一聲,將話題引開:“畫展快開始了,顧公子竟還未到,確實有些反常。”
“咳咳。雪凝,你說……雲飛他,不會有事吧?”柳青顯得有些心神不寧,秀眉緊鎖,不住地望向門口。
宋雪凝放下茶盞,溫言安慰道:“顧公子是此次畫展的主角,許是被俗事耽擱了片刻,不必擔憂。”
“可他最近……真的很奇怪。前幾日我與他偶遇,他雙眼通紅,神情亢奮,抓著我說,他見到了真正的仙人,要將那絕世仙顏畫於紙上。我當時隻當是畫癡的瘋話,可現在想來,總覺得心慌。”
說著,她的目光下意識地飄向不遠處的宋正卿,隨即又迅速收回,輕輕一歎。
宋雪凝將摯友這番神情儘收眼底,心中亦是一聲歎息。
她知道,柳青與顧雲飛曾是同窗,顧雲飛一直傾慕柳青。
奈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自從被柳青婉拒後,那位孤高的天才畫師便性情大變,愈發沉湎於筆墨丹青。
他說的絕世仙顏,恐怕就是柳青……
柳青壓低聲音:“而且,我們畫壇近來風氣詭異。除了雲飛,還有兩人也頗為反常。”
“哦?”宋雪凝傾身問道。
“一個叫蘇聞。也是我的好友。他家畫風細膩,最擅仕女圖。最近卻也逢人便說靈感泉湧,要畫什麼永恒之美,對未婚妻月兒都冷淡了許多。”
“另一個叫趙康。此人畫風華麗張揚,在圈子裡以霸道著稱。他與雲飛素來不和,爭強好勝。可近日,他竟也消停下來,整日窩在畫室,聲稱要完成一幅空前絕後之作。聽說他對妻兒都動輒打罵,愈發暴戾。”
宋雪凝若有所思。
三位風格迥異的畫師,同時陷入一種創作的狂熱?
吉時已至,賓客滿座,茶香嫋嫋。
眾人交口稱讚著壁上已掛出的幾幅舊作,言語間卻總忍不住望向正中那方被紅綢覆蓋的巨大畫架。
那便是為此次畫展的重頭戲《仙顏》所留的位置。
然而,半個時辰過去了,顧雲飛本人卻遲遲未曾露麵。
齋主王掌櫃已是滿頭大汗,幾次三番地派人去顧府催請,得到的回話卻都是公子一早便進了畫室,至今未出。
“這顧大家,架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聽聞他有怪癖,作畫時從不許人打擾,莫不是忘了時辰?”
“現在還沒畫完?不會是江郎才儘畫不出來了吧?”
賓客間的議論聲漸起,柳青的臉色愈發蒼白。
就在此時,一名顧府的小廝氣喘籲籲地衝了進來,臉上滿是驚惶之色。
他沒有理會眾人,徑直撲到王掌櫃麵前,附耳急語了幾句。
隻見王掌櫃瞬間麵紅耳赤。
他定了定神,對著滿堂賓客拱手作揖:“諸位!諸位貴客,今日畫展,因顧公子突發惡疾,暫且取消。招待不周,還望海涵。”
話音未落,滿座嘩然。
宋雪凝看著那名小廝煞白的臉,知道事情絕非突發惡疾這麼簡單。
與此同時,顧府之中,愁雲慘淡。
顧雲飛的胞弟顧雲昭,領著幾名家丁,正疾步走向後院那座僻靜雅致的二層小樓,聞香閣。
此閣樓便是顧雲飛的畫室,亦是府中禁地。
樓門緊鎖,任憑顧雲昭如何捶打叫喊,裡麵都無半點聲息。
“撞開!”顧雲昭不再猶豫,厲聲下令。
幾名家丁合力一撞,那沉重的梨花木門應聲而開。
顧雲飛此刻正靜靜地坐在畫案之後。
他身上的錦袍依舊華貴,姿勢也維持著執筆作畫的樣子。
可他的人,卻已不成人形。
他的麵容枯槁,雙頰深陷,皮膚緊緊地貼著骨頭,仿佛全身的精血都被抽乾。
可偏偏是這樣一張可怖的麵容上,嘴角卻微微上揚,凝固著一絲如夢似幻的詭異微笑。
“兄長!”
顧雲昭發出一聲悲鳴,跌跌撞撞地撲了過去。
待他奔到近前,才看得更加真切。
顧雲飛的手中,緊握著一支通體瑩白玉管狼毫。
而在他麵前那張巨大的宣紙畫卷上,一幅未儘的畫作,赫然映入眾人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