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雪凝必須弄清楚,究竟是什麼樣的魔物,在吞噬這些對世界充滿熱愛的年輕生命。
“他在何處?帶我過去。”
……
城南陋巷,陰暗潮濕。
林丹青那間破屋外圍滿了人,一名身著公服的捕頭正帶著幾名衙役維持秩序,驅散看熱鬨的鄰裡。
顧雲飛的案子驚動京兆尹大人親至,但林丹青一介寒門畫師,此番前來處理的便是這位姓陳的捕頭。
陳捕頭見宋雪凝到來,抱了抱拳,公事公辦道:
“宋姑娘,你怎麼來了?此地不祥,閒雜人等勿近。”
宋雪凝還禮道:“陳捕頭,林丹青是我朋友,亦是忘憂齋常客,我不能不管。”
見她態度堅決,陳捕頭略一沉吟,想起她和李繼堯的關係,便側身讓開:“姑娘既執意要看,請速去速回。但切記,萬萬不可直視那幅畫!”
宋雪凝點了點頭,邁步踏入那間昏暗的柴房。
林丹青坐在他那張破舊的書案後,維持著執筆的姿勢。
他形容枯槁,雙頰凹陷,嘴角掛著一絲癡迷的詭異微笑。
他的身上,穿著那件宋雪凝熟悉的青布衫。
這個連溫飽都成問題的年輕人,為何會與名滿京華的顧雲飛落得一般下場?
宋雪凝的目光,緩緩移向他麵前的畫卷。
畫卷上,是一個女子的輪廓,身姿婀娜,應是與顧雲飛所畫的同一人。
畫中五官虛化。
顧雲飛畫了眼睛。
林丹青沒有畫眼睛。
他畫了嘴唇。
色澤宛如初綻的櫻桃,又帶著雨後胭脂的濕潤。
唇形飽滿,唇珠小巧,嘴角微微上翹,似笑非笑,似語非語。
那不是一雙靜止的唇。
看著它,仿佛能感受到它的柔軟與溫熱。
看著它,便仿佛能聽到世間最動聽的情話,在耳邊低語。
看著它,便會不受控製地,想要湊上前去,親吻那份極致的溫柔,聆聽那無聲的蜜語。
“啊,她在對我笑。”
“我聽見了,她在叫我的名字!”
門口,兩個負責看守的衙役,不知何時已然失神。
他們癡癡地望著那幅畫,腳步虛浮地向前挪動,臉上露出癡傻笑容。
其中一個,竟真的俯下身,作勢要去親吻畫紙。
“醒來!”
宋雪凝一聲清叱。
兩人如夢初醒,猛地後退,滿臉驚恐,冷汗涔涔而下。
宋雪凝自己,亦是感到一陣心悸。
方才,她也險些被那雙唇所迷惑。
在那一瞬間,她仿佛聽到了一個溫柔的女聲,在輕聲呼喚她的名字,讓她放下一切煩惱,投入那無儘的甜蜜之中。
好在她心誌堅定,未曾深陷。
她強迫自己不再看那雙唇,而是將注意力集中在畫作的筆觸上。
那每一筆,都充滿了虔誠與愛戀,細膩到了極致。
她能想象,林丹青在畫下這雙唇時,心中是何等的幸福與滿足。
這個一無所有的年輕人,將他所有對於美好的向往,都傾注在了這虛幻的畫卷之上。
宋雪凝緩緩閉上眼,那張黑貓的速寫,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畫貓時的林丹青,筆下是純粹的熱愛與生機。
畫唇時的林丹青,筆下卻是致命的癡迷與獻祭。
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宋雪凝走出柴房,望向了京城南郊的方向。
破廟。
得趕緊去一趟!
此廟不知建於何年何月,亦不知供奉的是哪路神仙。
廟中曾塑有一尊歡喜佛像。
數十年前,曾有一名滿懷怨恨女子在此廟上吊自儘,此地便更添了幾分陰森可怖。
尋常百姓,即便是白日,也斷不敢輕易靠近。
這一日,宋雪凝並非獨自一人前往。柳青堅持與她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