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破廟中脫險歸來,宋雪凝將自己夜探的經曆告知兄長宋正卿。
她簡述被幻術迷惑的驚險過程,重點描述了壁畫的詭異之處,以及那個最關鍵的發現。
“兄長,我在那壁畫的角落,看到了父親的名印。”
宋正卿聽後,臉色瞬間寫滿了凝重。
他放下手中的書卷,起身在書架上翻找起來。
“父親從未對我們提起過此事。他為人謹慎,若非事關重大,絕不會輕易留下自己的印記。”
忘憂齋的書,浩如煙海,尤其是那些不為世人所知的孤本殘卷,更是數不勝數。
宋正卿的博聞強記,在此刻便顯現出了巨大的作用。
他抽出了一本封麵早已泛黃的地方誌。
《南郊雜記》。
“我記得,此書中曾有一段關於那座怨女廟的記載。”
這本書的書脊已經開裂,內頁也因受潮而粘連在一起。
若是旁人得了,恐怕稍一用力便會使其碎裂。
宋正卿將書遞給妹妹,無奈道:“雪凝,看來又要辛苦你了。這書損毀嚴重,關鍵的幾頁粘死了,我不敢強行翻開。”
宋雪凝點了點頭,將書冊平放到她的工作台上。
她取來一柄薄如柳葉的竹刀,又用小爐溫了一壺水,以水汽小心翼翼地熏蒸著粘連的書頁邊緣。
隨著溫熱潮氣的滲入,原本脆弱的書頁變得稍微柔韌了一些。
她這才用竹刀的尖端,以極其輕柔的力道,一點一點地將粘連處分離開。
兄妹二人,一個負責修複,一個在旁等候,誰都沒有說話,卻有一種無言的默契。
一炷香後,那幾頁關鍵的記載,終於被完整地分離開來。
宋正卿吹開書頁上的浮塵,迅速翻閱,口中喃喃自語。
“找到了,在這裡。”
宋雪凝湊上前去。
隻見那泛黃的紙張上,用蠅頭小楷,記錄著一段早已被世人遺忘的往事。
數十年前,那座破廟,還曾有過一段短暫的香火鼎盛時期。
彼時,來了一位才華橫溢的壁畫師,名喚顏宗。
顏宗畫技超群,尤善畫仙佛神女。
可惜顏宗性情孤僻,不善交際,又因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所傷,終日借酒消愁,潦倒不堪。
後來,顏宗不知為何,棲身於破廟。
顏宗傾儘餘生之力,在主殿的牆壁上,描繪出他心中最完美的愛人形象。
他散儘了身上最後一點銀兩,換來最好的顏料。
他日夜不休,嘔心瀝血。
據說,在他作畫的最後階段,顏料已經用儘。
他便刺破指尖,以心頭血為墨,以畢生淚為引,完成了那畫作的最後一筆。
畫成之日,滿室異香。
而他自己,也因心力耗儘,油儘燈枯,含笑死在了那副壁畫之前。
此後,那壁畫便有了靈性。
凡是心懷藝術執念之人,都能從畫中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吸引力,靈感如泉湧。
漸漸地,畫師們便將那畫中仙子,尊稱為凝顏仙子,取凝聚世間絕美之顏之意。
“原來如此。”
這畫靈的根源,竟是一個癡情畫師不散的執念。
“可是,畫靈本無害,為何如今會主動吸食畫師的精氣神?”
宋正卿合上書,沉吟道:“恐怕,是後來的某些人,改變了它。就好比鏡子本身不會傷人,但若照鏡子的人心懷惡意,那鏡中映出的,便會是扭曲的鬼影。畫靈,或許也是同樣的道理。”
“最初的畫師,或許隻是單純地前來觀摩、尋求靈感。但人心是不同的,是會變的。當有人不再滿足於觀摩,而是產生了擁有、完善、甚至掌控這極致之美等念頭時,這些心思就會汙染畫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