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雪凝和柳青回到忘憂齋,請兄長宋正卿調查這些畫師的出身背景。
其中幾位核心畫師如趙康、蘇聞等人,家境殷實,其戶籍檔案並非尋常胥吏可以輕易調閱。
宋正卿正此事犯難。
李婉兒恰好登門拜訪。
她聽聞兄妹二人的困擾後,立刻拍著胸脯大包大攬:
“這有何難!我這就回府告訴我爹爹。刑部出麵,彆說是幾個畫師的戶籍,便是他們的祖宗三代都能給你們查得清清楚楚!正卿哥哥,你等著我的好消息便是!”
說罷,她便風風火火地回府去了。
宋雪凝一陣偷笑。
果不其然。
次日一早,刑部右侍郎李繼堯便派人,將一疊整理得井井有條的卷宗送到了忘憂齋。
其中不僅有畫師們的詳細背景,甚至還有他們家族近年來的財務往來記錄。
李繼堯此舉,既是看在女兒的麵子上,也是念著宋雪凝昔日救女之恩,更是出於一位刑部高官對京城奇案的敏銳嗅覺。
之前的假將軍魏延昭一案,也是宋雪凝所破。
宋雪凝繼續搜集線索。
她托柳青,從京城的文人圈子裡,打探畫師們平日裡的言行舉止,人情交際。
而她自己,則在每一個深夜潛行至那破廟附近,聆聽著那些畫師們的喃喃自語。
一張張殘缺的人生拚圖,被她一塊塊地拚接起來。
每一個狂熱的麵孔背後,都藏著一個令人唏噓的故事,一個無法被填滿的內心空洞。
比如蘇聞,此人也是柳青的好友。
宋雪凝查到,蘇聞有一位青梅竹馬的未婚妻,名喚月兒。
月兒是城中繡莊的繡娘,溫婉賢淑,對他一往情深。
兩人早已定下婚期,本該是一對羨煞旁人的佳偶。
然而蘇聞對壁畫入迷之後,這位完美的未婚妻,卻成了他藝術道路上的阻礙。
夜深人靜之時,宋雪凝便能聽到他對著壁畫的抱怨。
“仙子,您是不會懂的。月兒她隻關心柴米油鹽,關心我今日的畫能否賣出銀錢。她不懂我筆下的風骨,更不懂我心中的丘壑。”
“她昨日,竟將我一幅得意之作拿去換了錢買棉布。她說天涼了,要為我做一件新衣。唉,婦人之見,婦人之見啊。”
他長籲短歎,滿是苦悶。
隨即,他又換上了一副虔誠而向往的神情,對著壁畫許下諾言。
“仙子,您放心。待我等助您降世之日,我便會拋棄這凡俗的一切。我蘇聞,此生隻願為您一人描眉,為您一人作畫!”
宋雪凝感歎,蘇聞擁有著世間最真摯的愛情,卻渾然不覺,視若敝屣。
他所追求的,並非什麼崇高的藝術,而是一個永遠崇拜他的虛幻知己。
這種崇拜是空中樓閣,脫離了現實。
還有那個名叫趙康的畫師。
趙康為人張揚,畫風華麗,在畫師們的圈子裡頗有聲望,卻也最是霸道。
趙康家有賢妻,溫婉賢惠,還生了一個活潑可愛的兒子。
可他卻終日不歸,將畫齋當成了家,將妻兒視作無物。
在破廟裡,他總是最積極,也最激進的那一個。
他對著壁畫,吹噓著自己的才華與抱負。
“仙子!您看著。等我將您完成,我趙康便是本朝第一畫師。什麼顧雲飛,不過是浪得虛名!”
“我那婆娘,整日裡隻知勸我多陪陪孩子,多顧念著家裡。哼,短視之極。她怎會知曉,我正在做的,是一件足以名留青史的大事。”
他唾沫橫飛,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受萬人敬仰的那一天。
他的妻子曾冒雨前來尋他,為他送來熱湯與寒衣,卻被他粗暴地趕走。
“滾!彆拿你這些凡俗之物,來玷汙我的聖地。”
他明明擁有一個溫暖的家,卻親手將其推開。
他所追求的,並非家庭的圓滿,而是能讓他蓋過所有人的功名與聲望。
在這些畫師中,還有一位年過半百的老畫師。
他終身未娶,膝下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