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雪凝忽然想起幾日前,哥宋正卿在茶樓聽來的一個消息:城東有一個綢緞商,名叫周錦昌。
這位周錦昌,近日正鬨著與糟糠之妻和離,原因是他搭上了一位官家小姐。
而據他妻子哭訴,他們二人當年定情,正是在城西那棵同心柳下。周錦昌也曾海誓山盟,對天發誓,若有背棄,天打雷劈。
若傳言屬實,那麼這位周錦昌完美符合柳鬼懲罰的目標特征。
此人的處境,恐怕已十分危險。
如果去盯著他,說不定能找到柳鬼出手的真相,揭開謎底。
在出發之前,她想再看看書,看能不能找出和柳樹相關的記載,以及柳樹相關的克製之法,免得到時候柳樹鬼怪來了,她卻無能為力。
她把書架上的書都大概翻了一遍,沒有什麼收獲,打算再看看被裝進箱子裡的藏書。
那些書都有些破舊,其中有一半尚能翻閱,另外一半,則等待著修複。
這些舊書她用一生恐怕都修複不完,但每次修複一些,都有許多成就感。
她打開其中一個箱子,居然看到了一個被遺忘多年的小巧樟木盒。
盒子上沒有上鎖,隻蒙著一層灰。
她一時興起,拂去灰塵,打開盒蓋。
裡麵裝的,都是些母親生前的遺物。
一支雕工精致的銀簪,一方繡著蘭草的舊手帕,還有幾封早已泛黃的家信。
宋雪凝一件件拿起,心中湧起一陣酸澀。
就在這淡淡的物是人非的哀傷中,一段遙遠而模糊的記憶碎片,悄然浮上心頭。
她記得,自己似乎是在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中,失去了父母。
那時她還太小,對父母的樣貌和聲音都已記不真切,隻有一些零碎的感覺。
母親懷抱的溫暖,和身上的清香。
父親胡茬紮在臉上的微癢。
但是事實是,他們去世之後,便是哥宋正卿以一個半大少年的單薄肩膀,撐起了這個破碎的家。
宋正卿亦兄亦父,將她撫養成人。
他們的童年,十分淒慘。
家中幾乎沒有親戚往來。
偶爾,在年節時分,或許會有那麼一兩個遠親,提著些微薄的禮物上門。
她記得那些客人總是神色倉皇,目光躲閃,不敢久坐。
他們茶水未涼便尋了借口匆匆離去,仿佛他們家中有吃人的豺狼虎豹。
幼時的她不解,曾怯生生地拉住一位表姨母的衣角,想問為什麼這麼討厭他們。
對方如避蛇蠍般地驚退,低聲歎息:“可憐的孩子,離我們遠些,對你們好,對我們也好。天意如此,我們也沒辦法,希望你們長大後不要怪我們。”
漸漸地,她明白了。
宋家,在京城的某些人眼中,是一塊不祥之地。
她的父母背負著不可言說的過去,以至於親朋故舊紛紛割席斷交,生怕被牽連。
胡思亂想間,她的指尖觸碰到了一個粗糙的東西。
她拿起來一看,瞳孔驟然收縮。
那是一個用柳枝和紅繩編織而成的同心結。
柳枝早已乾枯,變成了深褐色。
那根紅繩也已褪去了鮮亮的顏色,變得暗淡,有些發白。
紅繩與柳枝纏繞在一起。
這個柳結……
宋雪凝將它緊緊攥在手心,閉上了眼睛。
一幅模糊的畫麵毫無征兆地閃過她的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