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焦臭味與血腥氣混雜在灰穀冰冷的夜風中,林九蹲下身,用戰術手電的光束仔細掃過那隻“疾掠者”變異犬扭曲的屍體。
它的頭顱一側被改裝電擊鉗燒出了一個可怖的窟窿,但致命傷並非關鍵。
關鍵是,在它撲擊前的最後瞬間,那雙猩紅的獸瞳裡閃過的,是驚愕與迷茫。
“被動聲網效應……”林九喃喃自語,手指輕輕敲擊著皮卡車上那隻銀灰色的聲波共鳴箱。
箱體因剛才的劇烈震動而自動激活,此刻正嗡嗡作響,發出細微的餘震。
就是這玩意兒,用一段標準的三點射節拍,竟在毫秒之間摧毀了變異生物賴以為生的聽覺定位係統。
這無心插柳的發現,價值連城。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將這份寶貴的實戰數據上傳,據點的鐵門就被一腳踹開。
灰穀指揮官,一個滿臉絡腮胡、名叫雷山的中年男人,像一頭暴怒的熊衝了進來,手裡攥著一根滾燙的機槍槍管,狠狠地砸在林九麵前的桌子上。
“巡修隊?我看是催命隊!”雷山的唾沫星子噴了林九一臉,“你們一來,老子的防線就差點被撕開!三挺!整整三挺守夜機槍,在最要命的時候全他媽啞火了!要不是老子的人用命去填,現在這裡就是疾掠者的餐桌!”
林九的眉頭瞬間擰緊。
他沒有理會雷山的咆哮,而是戴上戰術手套,冷靜地拿起那根槍管,又接過一名士兵遞來的卡殼機槍機匣。
他熟練地拆解,動作快如閃電,每一個零件在他手中都仿佛有了生命。
槍機複進不到位,典型的卡殼故障。
但他檢查了導軌,潤滑油是新上的聯盟特供品,毫無問題。
他又檢查了複進簧、擊針、抓彈鉤……所有零件光潔如新,沒有任何磨損或變形的跡象。
這不合常理。
三挺不同位置的機槍,在同一時間段內,發生同一種無法用機械原理追溯的故障?
這概率比被隕石砸中還低。
“把聲波共鳴箱的運行記錄調出來。”林九頭也不抬地對身旁的助手說道。
數據很快呈現在他手腕的戰術終端上。
一條音頻波形圖,記錄了從襲擊開始到結束的每一秒。
林九的目光銳利如刀,指尖在屏幕上飛速劃動,將三挺機槍卡殼的時間點精確地標注出來。
瞬間,他瞳孔一縮。
三個紅色的標記,無一例外,全部落在了共鳴箱標準節拍播放結束後的那段——靜默期。
一個驚人的推論在他腦中成型。
他猛地抬頭,盯著那些圍在旁邊、神情緊張的老兵:“你們……是不是已經習慣了跟著共鳴箱的節奏開火?”
一名老兵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隨即又猛地搖頭,臉色漲紅。
謎底揭曉了。
林九感到一陣寒意從脊背升起。
這些在廢土上掙紮求生的戰士,他們的肌肉記憶、他們的神經反射,在短短幾天內,就已經對“槍語”係統產生了依賴。
當那熟悉的、用以校準射擊節拍的旋律戛然而止時,他們的身體竟在一瞬間“忘記”了該如何扣動扳機,導致了操作變形,槍機複進的力度與時機出現了致命的偏差。
啞火的,根本不是槍。是人。是人對新興技術體係產生的脆弱依賴。
“立刻聯係陳牧先生!”林九的聲音透著前所未有的凝重,“巡修計劃必須馬上暫停!我們正在製造一批新的‘殘疾’士兵!”
信號通過量子通訊網絡,瞬間抵達了位於中央工坊的指揮中心。
屏幕上,林九焦急的臉龐纖毫畢現。
但陳牧隻是靜靜地聽著,那張永遠波瀾不驚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沒有回應林九的請求,而是揮手調出了另一組數據。
那是過去七十二小時,聯盟所有據點槍械使用頻次與故障率的實時分布圖。
密密麻麻的光點在虛擬星圖上閃爍,紅色的故障高亮區異常刺眼。
但陳牧看到的,遠比林九更深。
他發現,故障率最高的區域,並非那些武器保養最差、環境最惡劣的邊緣據點,恰恰相反,是那些剛剛完成了“槍語”係統初級培訓、正處於“認知過渡期”的模範單位。
灰穀,隻是其中最先爆發問題的一個。
陳牧緩緩閉上眼睛。
他知道,任何一次文明的躍遷,都必然伴隨著陣痛。
舊的肌肉記憶正在被新的神經通路覆蓋,這個過程脆弱、危險,卻不可逆轉。
此刻暫停,無異於前功儘棄,隻會讓這些士兵的戰鬥本能陷入更深的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