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雨停歇的第二天,黎明的光尚未刺破廢土上空恒久的鉛灰色雲層,一種比昨日更沉、更密集的震動,便從東城區的地底深處傳來。
那不是地震的劇烈搖晃,而是一種持續不斷的低頻共鳴,像一頭被囚禁在地殼深處的巨獸,正不耐煩地用脊背撞擊著囚籠。
地麵上的碎石和彈殼跟著嗡嗡作響,避難所裡,每一個人的牙根都感到一陣陣發麻的酸軟。
林九帶著他的勘探小隊從地下歸來,每個人的臉色都比天空的雲層還要陰沉。
他扯下被汙泥和汗水浸透的麵罩,聲音嘶啞地向指揮部的陳牧和趙雷彙報:“情況很糟。主輸電隧道……內壁全完了。”
他的隊員補充道,聲音裡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不是塌方,是……是蜂窩。那些酸雨滲進去了,跟埋在地下的電纜殘骸發生了反應。整個隧道壁,就像被白蟻蛀空的木頭,一碰就掉渣。”
林九的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陳牧身上,一字一頓地說道:“更關鍵的是,化學反應產生了大量不明氣體,我們的小型探測器一進去就爆表了。那東西易燃易爆,濃度還在不斷升高。我估計,那條隧道裡積蓄的能量,隻要一個火星,就能把我們腳下這條防線,連同我們所有人,整個掀到天上去。”
“操!”趙雷一拳砸在鏽跡斑斑的金屬牆壁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震落一片鐵鏽。
他雙眼赤紅,像一頭被困住的野獸,怒吼道:“這破地遲早要把我們都埋了!先是酸雨,現在又是地鳴,沒完沒了了!”
他的怒吼在壓抑的指揮部裡回蕩,卻無法驅散那股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的寒意。
恐懼,正像那些無形的氣體一樣,在每個人心底悄然蔓延。
一片死寂中,隻有陳牧顯得異常平靜。
他沒有理會趙雷的暴怒,隻是垂著眼,指尖在戰術平板上飛速滑動。
屏幕上,無數道數據流如瀑布般刷過,最終定格在一份名為“槍語巡修隊曆史作業記錄”的檔案上。
這份檔案,記錄了廢土建立以來,每一次巡邏隊在外執行任務時的槍械使用情況——開火時間、子彈型號、射擊頻率、持續時長。
這是陳牧為了優化彈藥配給和人員效率建立的數據庫,此刻卻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的目光在數據與實時傳來的地下震動頻率波形圖之間來回切換。
一條、十條、一百條……當他將近三個月內,所有大規模槍聲爆發的時間點與地下氣壓的波動曲線進行疊加比對時,一個驚人的規律浮現在眼前。
每一次,當防線上響起密集而持續的槍聲,尤其是重機槍那種富有穿透力的咆哮之後,地下的氣壓波動無一例外地會隨之加劇。
槍聲……不僅僅是武器。
陳牧的瞳孔驟然收縮,一個大膽到近乎瘋狂的念頭在他腦中成型。
槍聲通過大地傳導,本身就是一種震源!
他們的戰鬥,無意中一直在為這場地下災難“添柴加火”。
但反過來想,如果能精確控製這個震源的頻率和強度……
他深吸一口氣,毫不猶豫地啟動了與他意識綁定的神秘係統。
“係統,以當前地下震動頻率為基礎模型,掃描鑒定主輸電隧道c3段拱頂結構,測算其共振頻率與承重極限。”
一道幽藍的光芒在他視網膜深處一閃而逝,海量的數據瞬間湧入。
不過幾秒鐘,一個精確到小數點後三位的頻率值和一份詳儘的結構分析報告便已生成。
陳牧猛地抬起頭,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精光,對目瞪口呆的趙雷和林九說道:“我們不能等它自己爆炸。我們要……主動引爆它。”
不等兩人反駁,他將平板轉向他們,屏幕上已經生成了一份名為“聲震定向剝離”的作戰計劃。
“槍聲可以加劇震動,同樣也可以引導震動。趙雷,我需要你用一挺輕機槍,在指定位置,按照我給出的節拍,進行精確點射。我們要用槍聲誘發那段最脆弱的隧道拱頂產生共振,讓它在我們的控製下提前坍塌,把壓力和可燃氣體從一個可控的缺口釋放出來!”
趙雷看著那張寫滿了複雜節奏和時間間隔的“射擊樂譜”,嘴巴張了張,半天沒說出話來。
用機槍……當地震儀使?
這他媽是人能想出來的辦法?
然而,看著陳牧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他最終還是把臟話咽了回去,抓起一旁保養得當,槍身塗滿防水蠟的輕機槍,沉聲道:“媽的,瘋子。說吧,怎麼乾!”
半小時後,東城區防線邊緣的一處高地上,趙雷架好了機槍,槍口斜斜地指向地麵。
他戴著降噪耳機,裡麵傳來陳牧通過步話機下達的指令和節拍器單調的“滴滴”聲。
“準備,趙雷。三連發短點射,間隔一點七秒。記住,節奏絕對不能亂!”
“收到。”趙雷拉動槍栓,深吸一口氣,將所有雜念摒除腦外。
他的世界裡,隻剩下了耳機的節拍聲和冰冷的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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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滴——噠噠噠!”
清脆而富有節奏的槍聲第一次劃破了死寂。
子彈鑽入焦黑的土地,除了濺起幾點塵土,再無任何異樣。
地底的嗡鳴依舊。
“繼續。”陳牧的聲音冷靜得像一塊冰。
“噠噠噠!”……間隔一點七秒……“噠噠噠!”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趙雷的手臂穩如磐石。
他像一個最嚴苛的鼓手,不知疲倦地敲擊著戰爭的節拍。
十分鐘,整整十二輪點射,三百六十發子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