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灼熱感,並非來自槍管,而是從陳牧的靈魂深處,順著手臂的經絡,一路燒到了掌心。
他低頭,看著這截被硬生生砸斷的槍管,以及那枚被暴力塞入的木製彈膛,眼中沒有半分輕視,反而透出一股近乎虔誠的凝重。
他呼吸粗重,掌心被銼刀磨出的血泡早已破裂,混著鐵鏽和塵土,刺痛感卻讓他前所未有的清醒。
“你他媽……真回來了?”
趙雷嘶啞的聲音在耳邊炸響,一隻鐵鉗般的大手死死拽住他的胳膊,力道之大,仿佛要將他嵌進自己的骨頭裡。
獨眼中布滿血絲,既有劫後餘生的狂喜,又有難以置信的癲狂。
陳牧沒有掙紮,隻是重重點了點頭。
他的目光越過趙雷的肩膀,掃向四周。
原本死寂如墳場的碑林邊緣,此刻竟有三處火光衝天而起,隱約間,更有密集的金屬敲擊聲乘著夜風傳來,鏗鏘有力,像一首在廢墟上奏響的戰歌。
“不止是你,”一道身影從高處的殘碑上靈巧地滑下,林九穩穩落地,聲音壓得極低,卻難掩其中的震動,“剛才那一下,你砸碎的不隻是石碑。整個西區防線,所有拿起過槍的人,都在拆槍、造槍!”
陳牧的瞳孔猛然收縮。
他蹲下身,從腳下那堆象征著槍械墳墓的殘骸中,拾起一塊尚未被火焰完全吞噬的槍托碎片。
木紋被燎得焦黑卷曲,散發著刺鼻的煙火氣,但借著遠處火光,那用刻刀一筆一劃雕出的兩個字,依舊清晰可辨——陳守。
那是他父親的名字。
指尖摩挲著那熟悉的刻痕,一股電流般的明悟瞬間貫穿了他的大腦。
他終於明白了,那座巨大的碑體,根本不是什麼紀念碑,而是一個信號塔,一個巨大的“種子莢倉”。
當他用儘全力將其擊碎,無數承載著槍械記憶與圖紙的“種子”——這些槍托碎片,並非胡亂墜落,而是被一種無形的力量牽引,精準地灑向了這片廢土上每一個曾有槍械使用痕跡的據點。
“林九,”陳牧的聲音帶著一絲急促,“立刻去查七號哨站!那裡有個老兵,叫李瘸子,三年前脊椎受傷癱瘓,發誓再也不碰槍。你去看看他現在在乾什麼!”
林九先是一愣,隨即眼中爆發出駭人的精光,他瞬間領會了陳牧的意圖。
沒有半句廢話,他一個翻身跨上停在陰影裡的摩托車,引擎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如離弦之箭般衝入黑暗,隻留下一道迅速遠去的塵龍。
趙雷始終一言不發,隻是默默地將那杆拚湊起來的獵槍殘骸再次拆開,取出那個簡陋的彈膛。
他將僅剩的五發穿甲彈小心翼翼地倒進掌心,又從腰間解下那塊刻著一個“牧”字的槍托殘片。
在陳牧驚愕的注視下,他竟將那塊木片硬生生塞進了供彈口,用槍栓的後端死死抵住。
“你要乾什麼?”陳牧皺眉,這完全不符合任何槍械原理。
趙雷咧開嘴,獨眼中燃起一簇瘋狂而決絕的火焰,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野狼。
“你說過,槍托落處,即是路。那老子今天,就用這塊刻著你名字的木頭,給大夥兒打出第一條路來!”
話音未落,他將改裝後的槍膛粗暴地接回槍管,甚至來不及尋找合適的零件,直接扯下身上的皮帶,又從地上撿起幾根鐵絲,將整個槍身捆得像個猙獰的鐵疙瘩。
這已經不能稱之為狙擊槍了,它更像是一把需要用生命去手動上膛的單發重型軌道炮,每一次擊發,都是一場豪賭。
“吼——!”
仿佛是為了印證趙雷的話,東北方向的地平線上,傳來震耳欲聾的咆哮。
屍潮,如墨色的海嘯,翻滾著壓了過來。
領頭的,是三頭體型異常龐大的“鐵脊獸”,它們背上覆蓋著厚重的骨質甲片,在火光下反射著金屬般的冷光,尋常子彈打在上麵,連一絲白痕都無法留下。
陳牧剛要啟動係統進行弱點掃描,卻見趙雷已然一躍而起,雙腳重重踏上了一塊半塌的殘碑高台。
他站在最高處,如一尊風化的雕像,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混雜著硝煙與血腥的空氣。
那一瞬間,他仿佛回到了特警隊最後一次實彈考核的靶場,整個世界隻剩下他和手中的槍。
“砰!”
震耳欲聾的槍響,撕裂了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