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測站內,空氣仿佛凝固成膠體,將林九牢牢粘在座位上。
他的雙眼布滿血絲,死死盯著震頻圖上那一條詭異的水平線。
連續三個晝夜,他幾乎與這台機器融為一體,試圖從海量的地底回波中解讀出怪物的邏輯。
那片異常的靜默區,像一片深淵中的無光黑洞,總是在據點內節奏訓練最狂熱、人類情緒最激昂的時刻準時出現,持續數分鐘,然後悄然消失。
它不是信號中斷,更像是一隻潛伏在暗處的巨獸,在獵物狂奔力竭的間隙,悄然屏住了呼吸。
這是一種令人毛骨悚t然的智慧。
林九的指尖在冰冷的鍵盤上飛速敲擊,調出了一個被標記為最高機密的塵封檔案——“黑月事件”。
十年前,那場幾乎將人類文明攔腰斬斷的災難爆發前,全球地磁監測站曾記錄下了長達七十二小時的絕對靜默期。
當時所有人都以為是設備故障,直到黑月降臨,萬物異變。
此刻,屏幕上兩道數據曲線驚人地重合,如同兩條纏繞在一起的毒蛇。
林九隻覺得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渾身的汗毛瞬間倒豎。
他猛地推開椅子,設備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
真相如同一道慘白的閃電,撕裂了他所有的僥幸。
變異體不是被人類的節奏戰吼嚇退了,它們是在學習,在解析,在試圖破譯人類情緒與節奏之間的密碼!
“它們在等!等我們把所有的情緒都吼出來,耗儘心力,然後……”林九的聲音因為恐懼而沙啞,他抓起通訊器,用儘全力吼道:“陳牧!趙雷!緊急會議!它們在模仿我們的‘心聲’,準備用我們自己的力量來瓦解我們!”
會議室內,氣氛壓抑得能擰出水來。
趙雷聽完林九顫抖的分析,沉默了足足半分鐘,隨即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冷笑,一拳狠狠砸在金屬桌麵上,發出“哐”的一聲巨響,震得水杯裡的水都濺了出來。
“媽的,老子當年審犯人就用這招!”趙雷粗糲的聲音在室內回蕩,帶著一股子狠戾的煞氣,“你越是聲嘶力竭地喊冤,我就越是安靜,一言不發地盯著你。用不了多久,你就會自己心慌,自己腦補,最後連你昨天晚上尿了幾次床都自己抖落出來!”
他霍然起身,眼中凶光畢露:“傳我命令!所有據點,所有訓練場,即刻封鎖!禁止任何人以任何形式進行節奏敲擊訓練!一下都不行!”
一名年輕的隊長忍不住站起來,滿臉不解:“趙隊,節奏是我們的武器,是我們的勇氣來源,現在……”
“現在最狠的不是吼,是憋!”趙雷一聲怒吼,唾沫星子都噴到了對方臉上,“讓那幫地下的雜碎豎起耳朵聽!聽個屁!讓它們猜!讓它們自己把自己逼瘋!執行命令!”
命令如鐵流般迅速貫徹下去。
當晚,十七個據點陷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死寂。
往日裡震天動地的敲擊聲消失了,連營地中央的篝火都被精心控製,用濕柴壓住,避免發出有規律的劈啪聲。
戰士們麵麵相覷,壓抑的沉默像一層厚重的鉛雲,籠罩在每個人心頭。
陳牧沒有參加會議。
他獨自一人蹲在被焦土覆蓋的深井旁,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地麵,那裡曾埋葬著他親手打造的1911的殘骸。
夜風吹過,帶來一絲刺骨的涼意。
他閉上眼睛,腦海中再次浮現出係統尚在時那奇妙的“子彈時間”。
世界在他眼中變得緩慢,並非時間流速真的改變,而是他的心跳、他的內在節奏,以一種絕對的強度壓製了外界一切的喧囂與乾擾。
在那一刻,他就是世界唯一的節拍器。
係統……節奏……靜默……
陳牧猛地睜開雙眼,一道精光一閃而過。
他明白了。
節奏的本質不是聲音,而是共識,是頻率的同步。
聲音隻是最粗淺的表達方式。
他豁然起身,快步走向通訊中心,召集了所有據點的聯絡員。
“從現在開始,據點間所有信息傳遞,廢除三拍代碼,改為‘無拍’傳令。”他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傳令兵抵達目標據點,隻需在指定位置靜立三秒,然後轉身離去。不說話,不敲地,不點火。我們要用行動告訴地底下的東西——人類,不是靠聲音活著的物種!”
“無拍”傳令,這是一種近乎禪意的指令,卻是對怪物“竊聽”行為最極致的蔑視。
觀測站內,林九已經按照陳牧的思路,架設起了一塊巨大的被動共振板。
這塊板子能捕捉到極微弱的地脈波動,並將十七個據點因人類活動而產生的“靜默時長”轉化為可視化的光斑。
當陳牧的“無拍”指令下達,所有據點同步進入絕對靜默狀態後,奇跡發生了。
共振板上代表各個據點的光斑,在同步靜默超過五分鐘後,驟然變得黯淡。
而與此同時,代表隧道深處的監測區域,猛地爆發出無數刺目的紅色光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