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不會騙人。
那個代號為“深井七號”的避難所,三年前就已在檔案上被劃為黑色禁區——通風係統崩潰,全員窒息,無一幸存。
它就像地殼深處的一座巨大墳墓,連屍體都因高濃度毒氣而無法回收。
然而此刻,陳牧指尖下的“傳火地圖”上,代表著深井七號的那個坐標點,正固執地、一下一下地閃爍著微弱卻真實的光芒。
這光芒,陳牧再熟悉不過。
它源於一種超越了物理定律的能量——“活著的記憶”。
隻有當一個地方存在著足夠強烈的、未曾斷絕的思念與執著,火焰才會響應。
他猛地調出深井七號的塵封檔案,指尖飛速劃過那些冰冷的數據,最終定格在最後一段通訊記錄上。
那是一段混雜著巨大電流噪音的音頻,一個稚嫩的童聲在其中反複、絕望地呼喊著:“媽媽,燈還沒關……我們是不是還能被找到?”
燈還沒關。
陳牧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忽然明白了。
記憶從未被遺忘,那些人,就未曾真正死去。
他們的意識,像黑暗中的餘燼,被那一句童聲的執念維係著,等待著一丁點火星,就能重新燃起燎原之勢。
他霍然起身,抓起桌上的裝備包。他要去深井七號。
這不是一次救援,而是一次“確認存在”的儀式。
“你他媽瘋了!”一隻粗糙的大手猛地按住他的肩膀,力量大得幾乎要捏碎他的骨頭。
趙雷雙眼赤紅,像一頭被激怒的雄獅,他一拳狠狠砸在金屬桌麵上,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
“那地方三年前就是個毒氣坑!現在下去,跟直接往自己嘴裡灌毒藥有什麼區彆?老子不怕死,老子怕你為了一個根本不存在的幻覺,把我們‘傳火者’最後的命脈給搭進去!”
傳火者,是這個末日廢土上最後的希望。
他們以自身記憶為燃料,點燃特殊的灰燼,尋找並喚醒那些被遺忘的、沉睡在舊時代遺跡中的幸存者。
陳牧,是這一代唯一的傳火者。
他的命,比任何東西都重要。
陳牧沒有回頭,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深水:“老趙,如果這簇火焰是假的,那我們過去燒掉的每一場火,都是假的。”
他頓了頓,緩緩轉身,目光銳利如刀,直刺趙雷的內心:“如果記憶真的能點燃火焰,那麼火焰——也一定能點燃記憶。”
趙雷魁梧的身軀猛地一震,那雙暴怒的眼睛裡,火焰漸漸熄滅,隻剩下無儘的掙紮和擔憂。
他看著陳牧那張過分年輕卻寫滿滄桑的臉,喉結滾動了半天,最終,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良久,他像是泄了氣的皮球,從腰間解下最後一支信號槍,粗暴地塞進陳牧手裡。
槍身冰冷,卻帶著他的體溫。
“媽的,”趙雷低聲咒罵著,彆過頭去,“要是聽見三聲爆響,彆管你那狗屁任務,馬上給老子滾回來!那是老子——給你指的路。”
與此同時,距離深井七號地表五十公裡外的一處沙丘後,一個精瘦的身影正匍匐在地,手指在一部特製的戰術終端上飛速跳動。
林九,傳火者小隊最頂尖的斥候和技術專家,早已提前潛入這片死寂之地。
他的眉頭緊鎖,屏幕上反饋的數據讓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詭異。
地表是被高熱武器燒灼過的焦土,寸草不生,可他布設的微型感應器卻在焦土之下,探測到了極其微弱、但持續不斷的熱源。
更讓他毛骨悚然的是,空氣分析儀捕捉到了一種極低濃度的信號波,經過比對,那竟是……多巴胺。
是生命體在產生強烈情緒時才會釋放的神經遞質。
一個被判定死亡三年的地方,怎麼會有熱源和多巴胺?
林九當他將終端連接上感應陣的瞬間,一陣斷斷續續的、如同潮水般雜亂的腦電波回響湧入了處理器!
頻率極低,但波形……與數據庫中的“情緒共鳴”模型完全匹配!
一個瘋狂的念頭擊中了他。
林九震驚地意識到,避難所裡的人根本沒有完全死亡!
他們陷入了一種前所未見的集體低代謝休眠狀態,像冬眠的巨熊,將生命活動降至最低,而他們彼此的記憶和思念交織成一張巨大的精神網絡,維持著最後一縷意識的微光!
他立刻啟動最高級彆的加密通訊,將這段信息用一行簡短的話發送出去:“頭兒,情況有變!你不是去救人——你是去‘喚醒’!”
陳牧已經站在深井七號巨大的垂直入口邊緣。
呼嘯的毒風從深不見底的井口倒灌而出,發出鬼哭般的嘶鳴。
他戴上簡易的防毒麵罩,沒有絲毫猶豫,抓起繩索,縱身躍入黑暗。
下降。無儘的下降。
每下沉十米,他頸間用玻璃管裝著的“火種”灰燼,溫度就升高一分,從微涼變得溫熱,再到滾燙,仿佛在與深淵之下的某種東西產生共鳴。
當深度計顯示三千米時,他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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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照燈的光柱掃過粗糙的岩壁,照出了一幕讓他呼吸一窒的景象。
通道的岩壁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抓痕。
但那並非垂死掙紮的痕跡,更像是一種刻意的記錄。
無數人用指甲、用石塊,在牆上刻下了一個個名字、一行行日期、一句句絕望又充滿希望的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