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是歸井村唯一的語言。
第七天了,村子上空再沒有升起過一縷炊煙,連帶著守護著村子的那些“活物”,也仿佛一同死去了。
了望塔上,林九的瞳孔因恐懼而縮成了針尖。
他死死盯著終端屏幕上那片代表著全村生命防線的熱感應圖,心臟仿佛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
原本如繁星般熾熱的火紋光點,此刻已大麵積黯淡,像是即將燃儘的炭火,隻剩下幾點微弱的餘燼。
更讓他遍體生寒的,是埋藏在村子地下的防禦網絡——那些被村民們稱之為“破土槍械”的共生武器。
它們是歸井村的根,是抵禦北方黑霧的唯一屏障。
平日裡,它們槍體表麵會覆蓋著一層流光溢彩的藍晶薄膜,汲取著村民們生活作息產生的“人間煙火”作為能量。
可現在,那層薄膜正在逐層剝落,一些槍械的供能管道甚至已經萎縮成了枯枝的形狀,失去了所有生命跡象。
三名孩童在井邊的溺亡,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刺穿了每個村民的心。
悲慟是會傳染的瘟疫,村民們自發地停下了爐灶,用這種最原始、最沉重的方式為逝去的幼小生命守喪。
他們以為這是哀悼,是尊重。
可他們不知道,這種集體性的靜默,對於依靠“活氣”運轉的村子來說,無異於一場緩慢的集體自殺。
“指揮中心!指揮中心!”林九抓起通訊器,聲音因極度的恐慌而變調,嘶啞地吼道:“情況危急!防禦網絡正在全麵崩潰!不是敵人來了……是我們自己……是我們自己斷了心跳!”
通訊器那頭,隻有一片死寂的電流聲。
村西頭的輪值灶台前,陳牧的身影被夕陽拉得很長,孑然而立。
他麵前的灶台冰冷得像一塊墓碑,手中握著一隻粗陶碗,是昨天老耿留下的。
碗裡空空如也,內壁凝結著一層灰白色的米膜,散發著微弱的酸腐氣息。
他蹲下身,從戰術靴裡抽出一把鋒利的匕首,小心翼翼地刮下一點米膜殘渣,送入口中。
舌尖傳來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酸腐中,夾雜著一絲微量金屬的腥氣。
這是能量過度流失後,地下輸水管壁析出的金屬離子。
陳牧閉上眼,大腦迅速接入地下管網的微振動傳感係統。
過去四十八小時的記錄冰冷地呈現在他腦海中:僅有兩戶人家在淩晨時分倒入過淘...淘米水?
不,那振動頻率更像是偷偷倒掉的剩菜湯。
其餘連接著數百支槍械的管網,全部處於“饑餓休眠”狀態。
他緩緩睜開眼,低聲自語,聲音輕得仿佛怕驚擾了亡魂:“他們以為哀悼是尊重死亡……可這片土地,它隻認識活著的聲音。”
沒有召集任何人,沒有發布任何命令。
陳牧轉身,從角落裡扛起一截斷裂的ak護木——那是上次抵禦黑霧獸潮時,從一頭怪物顱骨裡拔出來的。
他扛著這截焦黑的木頭,在全村人麻木、悲傷又帶著一絲不解的注視下,一步步走向村口那棵枯死的老槐樹。
“咚!”
他用一塊石頭作錘,將護木尖銳的一端狠狠釘入粗糙的樹乾。
然後,他將那隻盛過冷粥的陶碗,穩穩地掛在了護木上,像是在進行某種古老的獻祭儀式。
做完這一切,他從腰間的戰術包裡取出一個老舊的隨身播放器和一盤磁帶。
磁帶是昨天深夜,他冒著被誤解的風險,在溺亡孩童家窗外錄下的。
他將磁帶“哢噠”一聲塞進播放器,然後按下了播放鍵。
一陣壓抑、破碎的嗚咽聲,瞬間撕裂了村莊的死寂。
那是孩子母親在夜深人靜時,無法抑製的低聲哭泣,每一個音節都充滿了絕望和心碎。
村民們驚愕地抬起頭,有人攥緊了拳頭,似乎隨時準備衝上去質問這個在他們傷口上撒鹽的男人。
陳牧對所有目光置若罔聞。
他靜靜地讓那悲傷的哭聲在村子裡回蕩了足足一分鐘,直到那哀傷的氣氛濃重得幾乎讓人窒息。
然後,他動了。
“唰!”一道寒光閃過。
他猛然抽出戰術刀,快如閃電,一刀斬斷了連接播放器和喇叭的導線。
“哢!”
哭聲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