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被一聲輕微的“滋啦”聲劃破。
村東頭王寡婦家的灶膛裡,一簇幽藍色的火苗憑空躥起,如鬼魅的舌頭,貪婪地舔舐著冰冷的鐵鍋鍋底。
這火苗並非來自柴薪,而是從灶台的磚石縫隙中滲透而出,仿佛大地深處有什麼東西正在蘇醒。
幾乎在同一時間,村西、村南、村北,又有三戶人家的灶膛燃起了同樣的鬼火。
幽藍的光芒透過窗戶,在凝固的夜色中印下四個詭異的光斑。
“媽的,它們在點火!”林九的聲音在通訊頻道裡炸響,帶著一絲無法抑製的驚駭。
他的屏幕上,四個紅點精確地標記出起火人家的位置,而這四個點,不多不少,恰好構成了昨夜他們緊急布設的村莊防禦陣的四個核心陣眼。
火苗燃燒發出的“滋啦”聲,通過高靈敏度拾音器傳回指揮部,經過頻譜分析,竟與昨日廣播中4a1步槍的點射音效有著驚人的波形相似度。
它們在模仿,在學習。
“不,不止是學習。”陳牧的身影出現在王寡婦家的灶台前,他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凝視著那團妖異的藍火。
屋外寒風呼嘯,屋內卻因這小小的火苗而升起一股燥熱。
他緩緩蹲下,無視林九在頻道裡“危險,成分未知”的警告,徑直將手伸向了那團幽藍。
火焰灼燒皮肉的刺痛傳來,掌心瞬間被燙出幾個亮晶晶的水泡,但他沒有退縮,反而將手掌壓得更低,感受著那股源自地脈深處的搏動。
“它們在學做飯……也在學布陣。”陳牧的聲音平靜得可怕,仿佛被燙傷的不是自己的手,“它們在用我們最熟悉的東西,來瓦解我們最基本的認知。”
他收回手,掌心的水泡在冷空氣中迅速破裂,滲出組織液。
他看也不看,隻是站起身,對通訊器下達了一道讓所有人始料未及的命令。
“林九,通知下去,收集全村所有破損的炊具。”
半小時後,槍械庫外的空地上堆起了一座小山。
燒穿了底的鐵鍋,被砸扁的鋁盆,磕掉瓷的搪瓷缸子,斷成兩截的鍋鏟……這些充滿了煙火氣的“遺骸”,在冰冷的月光下散發著一股荒誕的氣息。
陳牧親自上陣,他像個瘋狂的藝術家,指揮著眾人。
兩根報廢的81式步槍槍管交叉插入地麵,構成主支撐架。
幾十個打空的彈匣被緊密地疊在一起,壘成了堅實的底座。
隨後,那些殘破的鍋碗瓢盆被一件件地焊接、捆綁上去,構成一座搖搖欲墜、閃爍著金屬寒光的怪異高塔。
“老陳,你這是搞什麼名堂?”趙雷眉頭擰成了疙瘩,他拍了拍一座由三個鐵鍋疊成的塔身,發出沉悶的“鐺鐺”聲,“這玩意兒彆說擋子彈了,風大點都能給吹倒。”
陳牧沒有回答他的質疑,隻是轉身對林九說:“把昨晚錄下的‘戰鬥呼吸’音頻接進去。”
一個大功率喇叭被固定在塔頂,正對著村外最黑暗的北坡。
林九調試設備,將昨夜激戰中采集到的,士兵們在極度緊張狀態下粗重、壓抑、卻又充滿決死意味的呼吸聲循環播放。
同時,一根浸滿汽油的導火索從塔底蜿蜒而出,沒入不遠處的陰影裡。
準備就緒,夜風恰時掠過。
風鑽入金屬炊具的無數縫隙與破洞,發出“嗚嗚咽咽”的低鳴,與喇叭裡傳出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竟真的像有無數亡魂正拉動槍栓,準備上膛。
那聲音充滿了絕望與瘋狂,讓在場的每一個戰士都感到頭皮發麻。
“趙雷。”陳牧忽然開口。
“到!”
“北線,交給你。”
趙雷眼中精光一閃,他等的就是這句話。
他轉身快步走向裝備室,臨走前,他特意從腰間解下那柄刻著字的戰術刀,用拇指摩挲了一下刀柄上幾乎被磨平的劃痕。
在無人注意的角落,他撿起一塊之前被當做廢料丟棄的破碗殘片,那上麵還帶著點點油汙,他卻如獲至寶般,小心地塞進了胸口的內袋,緊貼著心臟的位置。
“我要親眼看看,它還敢不敢再演一遍我兒子的最後一句話。”他低聲對自己說,像是在立誓。
陳牧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眼神複雜。
他朝林九偏了偏頭。
林九會意,在趙雷出發前的最後十分鐘,以檢查裝備為由,不動聲色地將一枚紐扣大小的微型聲波乾擾器,植入了趙雷防寒服的夾層裡。
這東西的主要功能不是保護,而是記錄。
陳牧需要最真實的、未經過濾的情緒波動數據,用來進行下一步的反製推演。
趙雷的痛苦,將成為刺向敵人的下一把尖刀。
子夜時分,寒意最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