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晨霧尚未散儘,村落的煙囪裡已徐徐升起炊煙,一如末世前任何一個尋常的清晨。
鍋裡熬煮著稀粥,米粒在沸水中翻滾、膨脹,發出的咕嘟聲溫柔而綿長,悄然取代了盤踞在人們心頭數日的尖銳警報。
陳牧站在夥房門口,晨風帶著柴火的暖意和泥土的濕氣拂過他的臉頰。
他攤開手掌,那片從趙雷懷中取回的染血搪瓷殘片正靜靜躺著,邊緣的鐵鏽在熹微的晨光下泛著暗紅。
視野一角,淡藍色的係統界麵無聲浮現:創傷共鳴彈原型合成進度17——需持續注入高密度情緒波動。
他麵無表情,手指微微收攏,將那片冰冷的金屬殘片緊緊攥在掌心。
轉身走進夥房,他不動聲色地撥開灶膛裡燒得正旺的木柴,將殘片塞進了火焰最熾熱的核心深處。
火焰猛地一顫,原本的劈啪聲瞬間被一種低沉的嗡鳴所取代,那聲音仿佛並非來自燃燒,而更像是某種被激活的低頻脈衝,穿透空氣,隱秘地向著未知的所在發射信號。
徹夜未眠的林九頂著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衝進了夥房,他手裡的戰術平板上,北嶺幻象的數據流仍在瘋狂滾動。
“我查清楚了!”他聲音沙啞,帶著一絲駭然,“菌絲網絡模擬的‘母親煮粥’場景,不是隨機的!它精準提取了巡邏隊員們最深刻的童年記憶,而且……而且所有被選中的目標,都有一個共同點。”
他用力在戰術板上劃出一條刺眼的紅線,連接起幾個犧牲隊員的檔案。
“他們都曾因為一時的猶豫,而永遠失去了至親。菌絲在篩選,篩選我們當中最柔軟的軟肋!它的攻擊目標不是肉體,陳牧,它是在用我們自己的悔恨,重塑我們的認知!誰心裡放不下的東西越多,誰就死得越快!”
陳牧的目光從跳動的灶火上移開,平靜地看向林九,仿佛早已料到這個結果。
“老李頭,”他沒有回應林九的激動,而是轉向正在淘米的炊事班班長老李頭,“村裡還有多少存糧,能做乾飯的?”
老李頭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撓了撓花白的頭發:“糙米倒是還有,緊著點吃,夠撐上三天。可……可大夥兒都習慣了喝稀粥省糧,這突然做乾飯,太費了。”
“今晚就改菜單。”陳牧的語氣不容置疑,“每家一碗硬米飯,必須是硬的。另外,再給每家多加一勺焦鍋巴。”
眾人麵麵相覷,滿臉困惑。
在這個糧食比命還金貴的時期,刻意把飯做糊,這簡直是天理難容的浪費。
陳牧沒有過多解釋,他幽深的眸子掃過眾人,“敵人想靠‘回憶的味道’來殺人,那我們就做一鍋讓它永遠忘不掉,能把它活活嗆死的飯。”
傍晚時分,一道奇特的景觀籠罩了整個村落。
家家戶戶的煙囪幾乎在同一時間冒出比往常更濃的黑煙。
鐵鍋被燒得滾燙,直到冒出青煙,才將淘洗好的米和精確計算過的水倒入。
這是末世三年來,全村第一次如此奢侈而又“失誤”的集體烹飪。
米粒在高溫下迅速吸乾水分,緊緊粘在鍋底,隨著柴火的舔舐,一股濃鬱的焦香混雜著油煙,霸道地升騰而起。
林九早已在村中各處隱蔽點開啟了高敏度音頻采集器。
很快,一陣陣尖銳刺耳的刮擦聲通過設備彙集到他這裡。
那是上百戶人家,上百把鍋鏟,正用儘力氣刮著鍋底焦黑的鍋巴。
這聲音嘈雜、刺耳,充滿了煙火氣中最粗糲、最真實的一麵。
陳牧獨自站在村子的高地上,戴著戰術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