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光石火間,陳牧動了。
他沒有向後躲閃,而是以一種違反人體力學的角度向左側猛然翻滾,身體幾乎貼著冰冷的金屬地麵。
那根致命的菌絲觸須擦著他的頭皮掠過,帶著一股粘稠的腥臭,重重抽在地麵上,砸出一道深邃的凹痕,火星四濺。
1911已經發出了沉悶的怒吼。
子彈並非射向那鍋中蠕動的人臉虛影,而是悍然擊中了金屬巨鍋的外壁。
這發特製彈頭在撞擊的瞬間並未發生常規爆炸,而是像一個被敲碎的玻璃瓶,猛地釋放出一種無形卻又無比狂暴的衝擊波。
那是一段被壓縮到極致的記憶噪音。
一個女人用古老戲腔咿呀唱著早已失傳的折子戲,背景裡卻混雜著上百段冷戰時期不同國家的短波廣播,滋滋作響的電流聲中,夾雜著聽不懂的語言、激昂的口號和斷續的軍樂。
兩種毫不相乾,甚至在情感基調上截然相反的“記憶”,被強行疊加在一起,形成了一種足以撕裂感知的混沌音波。
整個動力室的空間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揉搓了一下,空氣都變得粘稠起來。
那些原本安靜躺在休眠艙裡的“休眠者”們,在這一刻集體彈起,雙手死死抱住自己的頭顱,發出不似人聲的淒厲嘶吼。
他們體表的菌絲網絡瘋狂抽搐,像是被烙鐵燙到一般。
巨鍋中的那張人臉虛影更是劇烈地顫動、扭曲,構成它輪廓的營養液瘋狂攪動,仿佛聽見了某種足以顛覆其存在根基的禁忌之音。
“它怕的不是暴力,是‘無意義的情感’!”陳牧在噪音的風暴中迅速後撤,一邊熟練地更換彈匣,一邊對著通訊器咆哮,“林九,把我們數據庫裡所有收集到的‘廢棄生活錄音’全部接入乾擾陣列——婚禮上新娘父親的哭聲、菜市場因為三毛錢差價的吵架罵街、還有那個末日學究讓他兒子背誦的古文課文……越是世俗,越是瑣碎,越好!”
通訊器那頭的林九明顯愣了一瞬,隨即爆發出一陣近乎癲狂的狂笑:“哈哈哈哈……懂了!它學習的是被賦予了神聖意義的‘儀式’,但我們他媽活的是亂七八糟的‘日子’!”
話音未落,一股更為龐雜、更為混亂的數據流通過實驗室的擴音係統瘋狂湧入。
婚禮上壓抑不住的啜泣,街道上潑婦罵街的尖利嗓音,孩童結結巴巴背誦“人之初,性本善”的枯燥聲,甚至還有一段老大爺聽收音機裡彩票開獎時先是狂喜後是破口大罵的錄音……這些充滿了人類最原始、最未經修飾的七情六欲的聲音,像一場信息時代的洪水,瞬間淹沒了整個空間。
趙雷見狀,眼中精光一閃,立刻明白了陳牧的戰術意圖。
他二話不說,從戰術背包裡掏出三塊用錫紙包裹的“黑團飯”——那是用高壓縮的合成蛋白和能量膠混合製成的軍糧,口感極差,但熱量極高。
他看準動力室三個不同方向的監控探頭,用儘全力將黑團飯扔了過去。
黑團飯精準地砸在探頭上,內置的高溫觸發芯片被激活,錫紙包裹下,飯團的溫度驟然升高到足以燙熟生肉。
緊接著,一陣令人食指大動的“哢嚓哢嚓”的咀嚼聲和一聲發自肺腑的滿足歎息,從三個方向的擴音器裡同時播放出來。
這聲音充滿了“享受食物”的純粹快樂,卻又帶著一種狼吞虎咽的粗魯。
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凡是這陣咀嚼聲和歎息聲所及之處,那些原本瘋狂蔓延的菌絲網絡就像遇到了克星,出現了短暫而明顯的萎縮和枯敗。
“嘿,這玩意兒居然還會嫉妒?”趙雷啐了一口唾沫,臉上露出一個充滿惡意的笑容,“老子當年在輻射區啃了一個月皮帶都沒哼過一聲爽,現在倒要好好教教你,什麼叫‘吃得不領情’!”
多重“精神汙染”的打擊下,巨鍋中的人臉虛影開始崩潰,聲音變得斷斷續續,充滿了不解與委屈:“為……什麼……不吃……我煮的……飯……”
陳牧沒有回答。
他再度舉槍,冰冷的目光鎖定著巨鍋下方,那些錯綜複雜的營養液導管交彙處。
那裡是整個係統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