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不好了,遼北漢人都押上來了我們撤吧!
晉州西城的箭樓早已被炮火削去半截,焦黑的木梁斜插在積雪裡,像根折斷的骨頭。趙匡胤拄著染血的佩劍半跪在城垛後,左肩上的傷口剛被親兵草草包紮,滲血的布條在寒風裡凍得發硬,每動一下都牽扯著皮肉,疼得他牙關緊咬。
“將軍,東南角樓又塌了!遼軍的衝車快頂到城門了!”石守信的嘶吼穿透風雪,他頭盔上插著支斷箭,護心鏡被砸出個凹坑,“弟兄們快撐不住了,弓箭隻剩最後三壺!”
趙匡胤猛地抬頭,視線越過混亂的戰場,正撞見遼軍陣前突然豎起的一排木樁——樁子上綁著的,竟是些衣衫襤褸的漢人百姓,有老有少,凍得發紫的臉上滿是驚恐,被寒風卷著的哭喊聲斷斷續續飄進城來。
“那是……代州逃難的百姓?”趙匡胤的瞳孔驟然收縮。他認得其中一個老漢,去年征北漢時,老漢還在路邊給軍隊遞過熱湯。那時老漢說,代州的漢人盼著後周大軍早日趕走遼兵,可如今,他們卻成了遼人攻城的盾牌。
石守信也看清了,聲音瞬間發顫:“將軍,遼狗太歹毒了!他們把百姓押在陣前,咱們的箭根本不敢放啊!”
話音未落,遼軍陣中響起一陣號角,前排的騎兵推著百姓往前挪了兩步,緊接著便是密集的箭矢射向城頭。城上的後周士兵果然遲疑了,舉弓的手停在半空,眼睜睜看著遼兵借著掩護衝到了城下,用斧頭猛劈城門。
“將軍不好了!城門快被劈開了!”又一個親兵連滾帶爬地跑來,“遼北漢人都押上來了,再守下去,弟兄們要麼被射死,要麼就得對著百姓動手啊!我們撤吧!”
趙匡胤一拳砸在城垛上,指節磕得生疼,眼底翻湧著怒火與掙紮。他知道,遼人就是算準了後周將士不會屠戮百姓,才用出這等陰招。可他更清楚,晉州城防已破兩處,糧草斷絕,援軍遲遲不到,繼續死守,隻會讓全軍和這些百姓一同喪命。
“將軍,撤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石守信抓住他的胳膊,語氣帶著哀求,“您看那邊,遼軍的騎兵根本沒真的圍死西門,他們就是故意留了口子!”
趙匡胤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見西門外的遼軍陣形鬆散,騎兵們雖列著隊,卻沒擺出追擊的架勢。他心頭猛地一沉——這不是遼人疏忽,是耶律璟故意給他留的退路。遼人要的不是他的命,是晉州失守的“罪名”,是借這場敗仗削弱他在禁軍裡的威望。
“柴榮……”他下意識摩挲起腰間的佩劍,劍鞘上的刻痕硌著掌心,瞬間想起長樂殿裡那個七歲的小皇帝,想起符太後賜劍時說的“護大周疆土”。撤兵就是失城,可不撤,就是讓弟兄們白白送死。
城門外的哭喊聲越來越近,遼兵的斧頭已經在城門上劈出了幾道深痕。趙匡胤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的掙紮已化作冷硬的決斷:“傳我將令!全軍從西門突圍!”
“將軍!”石守信又驚又喜。
“聽著!”趙匡胤按住他的肩膀,聲音壓得極低,“突圍時隻許往前衝,不許回頭戀戰,更不許傷百姓!讓張瓊帶三百死士斷後,用火箭燒遼軍的衝車,給弟兄們爭取時間!”他頓了頓,補充道,“告訴弟兄們,我們不是逃,是去絳州設防——那裡糧草充足,等飛騎營一到,咱們再殺回來!”
石守信立刻領命而去,軍令順著城頭快速傳遞。將士們雖有不甘,卻也知道這是唯一的生路,紛紛收拾兵器,往西門集結。張瓊提著大刀站在斷後隊伍最前,咧嘴一笑:“將軍放心,老子砍夠三十個遼狗再走!”
趙匡胤最後看了眼城頭的“周”字大旗,風卷著旗幟獵獵作響,像在訴說著不甘。他抬手斬斷係旗的繩索,旗幟轟然墜落,正好蓋在一具陣亡士兵的屍體上——這是他能給弟兄們的最後體麵。
“走!”他大喝一聲,率先衝向西門。
城門被劈開的刹那,風雪湧了進來。趙匡胤揮舞佩劍,砍倒兩個衝進來的遼兵,卻刻意避開了不遠處被押著的百姓。石守信帶著主力緊隨其後,張瓊的火箭射向遼軍的衝車,火光在雪地裡炸開一團紅,暫時擋住了追兵。
遼軍陣中,耶律璟站在中軍帳外,看著後周軍隊從西門突圍而去,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身旁的將領上前請示:“陛下,要追嗎?”
“不必。”耶律璟把玩著手中的狼頭玉佩,正是延壽女留在汴梁的那枚,“趙匡胤跑了,晉州到手了,符太後的十萬大軍也被牽製住了——目的已經達到。”他頓了頓,補充道,“讓人把那些漢人放了,再把晉州城打掃乾淨,等著後周的‘正統軍隊’來‘收複’。”
將領不解:“陛下,咱們好不容易打下的城……”
“一座空城而已。”耶律璟瞥了他一眼,“留著給符太後,讓她知道,本王想給的,她才能拿;本王不想給的,她搶也搶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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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外的雪地裡,趙匡胤帶著殘兵一路向西奔逃。身後的晉州城漸漸遠去,城頭上很快插上了遼軍的旗幟。石守信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回頭望了一眼:“將軍,遼狗沒追來!”
趙匡胤勒住馬韁,停下來喘口氣。寒風刮得他臉頰生疼,肩上的傷口又開始滲血。他望著晉州的方向,拳頭緊緊攥著,指節泛白。他知道,這場“敗仗”會很快傳到汴梁,符太後會猜忌,李重進會發難,朝堂上又會掀起一場風波。
“將軍,我們現在去哪?”親兵問道。
“去絳州。”趙匡胤調轉馬頭,目光堅定,“按原計劃設防,同時派快馬去汴梁,稟報晉州戰況——就說遼軍以百姓為盾,我軍為保百姓,被迫撤至絳州待命。”
他心裡清楚,這場“演戲”還沒結束。耶律璟要的是“失城之罪”,他就得給“保民之由”;符太後要的是“軍心穩定”,他就得讓弟兄們活著等到援軍。晉州丟了,但隻要兵權還在,隻要他能撐到飛騎營趕來,這場仗就還有翻盤的機會。
雪還在下,落在趙匡胤的肩頭,很快積了薄薄一層。他拍了拍馬頸,輕聲道:“走,去絳州。”
馬蹄踏在積雪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腳印,朝著西方延伸而去。遠處的晉州城靜悄悄的,遼軍的旗幟在風雪中獵獵作響,卻沒派一兵一卒追擊。這場看似慘烈的突圍,終究成了一場心照不宣的戲碼。
而汴梁的長樂殿裡,符太後剛接到慕容延釗送來的急報——李筠在代州依舊按兵不動,慕容延釗雖到了營中,卻根本指揮不動他的部隊。她正對著輿圖發愁,又一個太監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臉色慘白:“太後!不好了!晉州……晉州失守了!趙將軍帶著殘兵撤到絳州了!”
符太後猛地站起身,桌上的茶杯被帶倒,茶水潑了一地,很快就結了冰。她一把抓過奏報,目光掃過“遼軍以百姓為盾,我軍被迫突圍”的字句,指尖微微顫抖。
王樸匆匆趕來,見她臉色難看,連忙道:“太後,趙將軍雖失了晉州,但主力未損,撤到絳州也是權宜之計。飛騎營已經出發,三日便能抵達,屆時可與趙將軍彙合,再圖收複晉州。”
符太後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看著奏報上的字句,忽然想起那日對宗訓說的“遼軍人心不齊”,想起對延壽女說的“我們還有籌碼”。晉州失守雖是重創,但趙匡胤活著就還有希望,飛騎營就是她最後的底氣。
“傳旨給趙匡胤。”符太後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卻依舊堅定,“嘉獎他突圍保民之功,令他在絳州固守待援,不得擅自出戰。另外,再派使者去代州,告訴李筠,若飛騎營抵達前他仍不襲擾遼軍糧草,朕定將他滿門抄斬!”
“臣遵旨!”王樸領命而去。
殿內又隻剩下符太後一人。她走到窗邊,推開窗,風雪依舊很大。北方的方向被風雪遮蔽,什麼也看不見。她不知道趙匡胤在絳州過得如何,不知道飛騎營能不能按時趕到,更不知道這場仗還要打多久。
她想起宗訓在東宮許願的模樣,想起他說“想早點看到桃花”。符太後抬手攏了攏衣襟,將寒風擋在外麵。她的手裡還有禁軍,還有飛騎營,還有那些願意為後周拚命的將士。就算晉州丟了,就算李筠觀望,這場仗,她也必須打下去。
雪還在下,但春天總會來的。符太後望著北方,在心裡默念:趙匡胤,你一定要在絳州撐住;飛騎營,你們一定要快點趕到。等雪化了,桃花開了,她還要帶宗訓去城外賞花,還要守住柴榮留下的這片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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