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門口頓時來了百餘人男兵與女兵禁軍對峙二)
春桃的尖叫還沒消散在宮牆間,周虎攥著拳頭的手忽然鬆了鬆——他方才瞥見李二牛趁亂往後退了兩步,那方向正是三裡外男兵駐守的西營。此刻後宮門前的氣氛本就緊繃如拉滿的弓弦,禁軍侍衛們握著長槍的手都繃得發白,林阿夏身後的女兵們也悄悄調整了站姿,將刀鞘抵在掌心,隻待一聲令下便能出鞘。可誰也沒料到,李二牛這一退,竟退來了一場更大的對峙。
不過半柱香的功夫,遠處就傳來了密集的腳步聲,像是有無數雙軍靴踏在青石板上,震得初春的凍土都微微發顫。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麵褪色的玄色軍旗,旗角上繡著的“周”字被風刮得獵獵作響,緊隨其後的是黑壓壓的人影——足有百餘名男兵,個個身著軍袍,有的扛著長槍,有的腰間彆著短刀,甚至還有人攥著操練用的木棍,沿著宮道浩浩蕩蕩湧來。為首的是西營的隊正吳老栓,他頭發花白,臉上滿是皺紋,左手缺了兩根手指,那是當年跟著世宗皇帝征南唐時被箭射斷的,此刻他手裡握著一根棗木拐杖,拐杖頭重重敲在地上,聲音卻比軍鼓還沉:“周虎!你可知闖後宮是死罪?”
周虎看到吳老栓,眼眶忽然紅了,他往前邁了一步,對著那百餘名男兵拱了拱手,聲音帶著哽咽卻異常堅定:“吳隊正!兄弟們!不是我周虎要犯上,是太後推行的新政太偏了!咱們這些老卒,跟著先帝打了半輩子仗,現在連件新襖子都穿不上,女輔營的姑娘們卻能領新甲、拿好刀;咱們兄弟戍邊凍掉手指,朝廷給五兩撫恤,女兵崴了腳卻能請太醫院的禦醫——這樣的不公,咱們能忍嗎?”
“不能!”百餘名男兵齊聲呐喊,聲音撞在宮牆上,反彈回來時帶著嗡嗡的回響。吳老栓的拐杖又敲了敲地麵,目光掃過宮門前的禁軍侍衛,最後落在林阿夏身上:“林姑娘,老夫知道你是個明事理的,可你看看這些兄弟——有的是從北漢戰場爬回來的,有的是守過汴梁城門的,他們不是要反,是要個說法!太後若是真為後周好,就該出來聽聽咱們的心裡話,而不是讓禁軍把咱們堵在宮門外!”
林阿夏的手心已經沁出了汗,她知道這些男兵不是真的想鬨事——吳老栓在軍中威望極高,當年世宗皇帝還在時,就常說“吳老栓的兵,是能擋刀子的兵”,可現在連他都帶著人來了,可見軍中的委屈已經積壓到了極點。她往後退了半步,對著吳老栓拱了拱手:“吳隊正,太後已經知道此事,趙將軍正在裡麵稟報,很快就有回複。兄弟們若是此刻硬闖,不僅討不到說法,還會落個‘謀逆’的罪名,到時候不僅你們要受罰,家裡的妻兒老小也會受牽連——這不是得不償失嗎?”
“牽連?”人群裡忽然衝出一個年輕士兵,他叫陳三,臉上還帶著未脫的稚氣,胸口卻彆著一枚世宗皇帝親賜的“奮勇”勳章,“林姑娘,咱們當兵的,早就把命拴在腰帶上了!當年打北漢,我爹死在戰場上,先帝給了我娘十兩銀子,讓我能活下來;可現在呢?我妹妹在女輔營當差,每個月能領半鬥米,我守在西營,三個月沒見過一粒新米!不是咱們嫉妒女兵,是朝廷把一碗水端得太歪了!今天就算是死,咱們也要讓太後知道,後周的江山,不是靠偏護就能守住的!”
陳三的話剛落,百餘名男兵又齊聲喊了起來:“要說法!要公平!”聲音比之前更響,連宮牆內的柳樹都被震得落下幾片剛抽芽的新葉。禁軍副統領趙彥超剛從偏殿出來,聽到這喊聲,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他剛跟太後保證會穩住局麵,沒想到轉眼就來了百餘人。他快步走到吳老栓麵前,沉聲道:“吳隊正,你是軍中老人,該知道闖宮的後果!太後說了,願意聽兄弟們的訴求,可你們這樣聚眾鬨事,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
“老臣知道後果。”吳老栓抬起頭,渾濁的眼睛裡滿是決絕,“老臣跟著先帝二十多年,沒讀過書,卻知道‘人心齊,泰山移’的道理。現在軍中人心散了,若是再不管,遲早會被其他國家鑽了空子!老臣今天帶兄弟們來,不是要鬨,是要替後周守住人心!若是太後能改了偏護的規矩,老臣願意自請流放;若是不能,老臣就算是死在這宮門前,也要讓陛下知道,兄弟們的心,還在大周身上!”
說著,吳老栓突然跪了下來,百餘名男兵也跟著齊刷刷跪下,玄色的軍袍在宮門前鋪成一片,像是一塊沉重的烏雲。林阿夏看著這場景,心裡忽然發酸——她想起上個月去西營送糧草,看到陳三他們在雪地裡操練,軍袍上滿是補丁,有的人連襪子都沒穿,光著腳踩在雪地裡,卻依舊喊著“保衛大周”的口號。她悄悄抹了抹眼角,對著趙彥超低聲說:“趙將軍,要不您再進去稟報太後,就說兄弟們隻是想要個公平,沒有惡意。”
趙彥超還沒開口,宮牆東側忽然傳來一陣馬蹄聲,緊接著,一個禁軍斥候翻身下馬,跪在地上稟報:“趙將軍!不好了!方才發現有幾個陌生男子在宮牆外徘徊,被弟兄們發現後,他們翻身上馬往北邊跑了,看穿著像是遼人的斥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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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遼人斥候?”趙彥超心裡咯噔一下——後周與遼接壤的邊境本就不太平,去年冬天遼人還曾派兵襲擾過滄州,現在後宮門前聚眾對峙,若是被遼人知道了,後果不堪設想。他剛要下令派人去追,又有兩個斥候跑了過來,一個說看到幾個男子往西南方向去了,像是後蜀的人;另一個說看到有人往西北方向跑,可能是北漢的斥候。
“壞了!”趙彥超猛地拔出腰間的刀,刀身映著宮燈的光,閃著冷冽的寒芒,“吳老栓!你們現在聚眾鬨事,正好被其他國家的斥候看到,若是他們回去稟報,說後周內亂,遼人、北漢、後蜀說不定會趁機來犯!你們口口聲聲說為後周好,現在卻是在把後周往火坑裡推!”
吳老栓也愣住了,他沒想到會引來其他國家的斥候,臉上的決絕漸漸被慌亂取代。周虎更是急得站了起來,對著百餘名男兵喊道:“兄弟們!咱們不是要給後周惹麻煩!是要讓太後知道咱們的委屈!現在被斥候看到了,咱們得趕緊散了,不能讓其他國家看笑話!”
可此刻說散已經晚了——百餘名男兵剛要起身,宮牆內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符太後牽著柴宗訓的手,在魏仁浦和韓令坤的陪同下走了出來。符太後穿著一身明黃色的宮裝,頭上戴著鳳冠,臉上卻沒有絲毫怒意,隻有一絲凝重。她走到吳老栓麵前,彎腰將他扶了起來,聲音平靜卻帶著威嚴:“吳隊正,朕知道兄弟們心裡有委屈,也知道你們是為後周好。但聚眾闖宮,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反而會讓外敵有機可乘。”
柴宗訓站在符太後身邊,看著眼前的百餘名男兵,想起下午在女輔營聽到的議論,心裡忽然有了主意。他往前邁了一步,對著男兵們拱了拱手:“兄弟們,朕知道你們覺得新政偏向女兵,是朕和太後考慮不周。朕向你們保證,三日之內,一定會讓韓將軍拿出新的軍令,不管是男兵還是女兵,犯錯了都一樣受罰,軍餉和裝備也會重新調配,絕不會再讓兄弟們受委屈。今天這事,朕可以不追究,但你們得答應朕,以後有問題,要通過正當途徑提出來,不能再聚眾鬨事,讓外敵看笑話,好嗎?”
男兵們都愣住了,他們沒想到幼帝會親自道歉,還做出了保證。吳老栓擦了擦眼角的淚,對著柴宗訓跪了下來:“陛下!老臣……老臣謝陛下體諒!老臣這就帶兄弟們回營,以後絕不會再給陛下和太後添麻煩!”
“快起來。”符太後伸手扶起吳老栓,又對著百餘名男兵說,“朕知道兄弟們都是忠臣,也知道你們為後周付出了很多。朕向你們保證,以後朝廷推行新政,一定會先聽兄弟們的意見,絕不會再讓你們受委屈。現在,你們先回營,三日之後,朕會讓韓將軍把新的軍令送到各營,讓兄弟們都看看,朝廷是不是真的在為大家著想。”
百餘名男兵聽了,紛紛起身,對著符太後和柴宗訓拱手行禮。吳老栓又用拐杖敲了敲地麵,對著男兵們喊道:“都跟我回營!以後有問題,咱們找韓將軍,找魏大人,不能再給陛下和太後添麻煩!”
男兵們浩浩蕩蕩地離開了,宮門前的玄色人影漸漸散去,隻留下滿地的腳印和幾盞摔碎的宮燈。林阿夏鬆了口氣,對著符太後拱了拱手:“太後英明,若是今日真的起了衝突,後果不堪設想。”
“這不是朕英明,是兄弟們心裡還裝著後周。”符太後看著男兵們離去的方向,眼底閃過一絲憂慮,“隻是今日之事,被遼人、北漢、後蜀的斥候看到了,恐怕會引來麻煩。魏大人,你立刻派人去邊境,加強戒備,防止其他國家趁機來犯。韓將軍,你儘快把新的軍令擬出來,三日之內一定要送到各營,不能再讓兄弟們等了。”
“臣遵旨!”魏仁浦和韓令坤齊聲應道,轉身快步離去。
柴宗訓看著符太後,小聲說:“娘,那些斥候會不會真的回去稟報,說咱們後周內亂啊?”
“會的。”符太後點了點頭,伸手摸了摸柴宗訓的頭,“但這也是一次機會——讓其他國家看看,咱們後周雖然有矛盾,但能很快解決,兄弟們的心還在一處。隻要咱們把新政推行好,把人心穩住,就算其他國家想來犯,也未必能占到便宜。”
與此同時,汴梁城外的官道上,三匹快馬正朝著不同的方向疾馳。往北去的是遼人的斥候巴圖,他懷裡揣著一張畫著後宮對峙場景的草圖,心裡滿是興奮——他沒想到這次來汴梁,竟能遇到這樣的大事。遼主一直想吞並後周的瀛州、莫州,若是知道後周軍中人心不穩,說不定會立刻派兵南下。
往西南去的是後蜀的斥候李延,他手裡攥著一塊寫著“周軍聚眾闖宮”的木牌,馬鞭甩得劈啪作響。後蜀主孟昶一直對後周吞並秦、鳳二州耿耿於懷,若是知道後周內亂,說不定會聯合北漢,一起夾擊後周。
往西北去的是北漢的斥候劉安,他嘴裡叼著一根草,心裡卻在盤算著——北漢主劉鈞一直依靠遼人的支持,若是能讓遼人先出兵,北漢再趁機攻打後周的潞州,說不定能奪回之前失去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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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匹快馬很快消失在暮色中,隻留下揚起的塵土,在初春的風裡慢慢散去。
幾日後,後蜀的朝堂上,燭火通明。孟昶坐在龍椅上,手裡拿著李延送回來的密報,眉頭緊緊皺著。殿下站著的是宰相李昊和樞密使王昭遠,兩人都低著頭,不敢說話。
“周軍聚眾闖宮?還與禁軍對峙?”孟昶的聲音帶著疑惑,“李昊,你覺得這事是真的嗎?符太後剛推行新政沒多久,怎麼會鬨出這樣的事?”
李昊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李延是咱們後蜀最得力的斥候,他送回來的密報絕不會有假。臣覺得,這事恐怕是因為符太後推行的新政偏向女兵,引起了男兵的不滿。後周的男兵大多是跟著柴榮打天下的老卒,性子烈得很,若是覺得受了委屈,聚眾鬨事也不奇怪。”
王昭遠卻搖了搖頭,他手裡拿著一把羽扇,輕輕扇了扇:“陛下,臣覺得沒這麼簡單。符太後是個聰明人,她推行新政,不可能不知道會引起男兵的不滿。依臣看,這次聚眾鬨事,說不定是符太後故意演的一場戲,目的是試探軍中的人心,順便看看其他國家的反應。”
“演戲?”孟昶愣了一下,“王樞密使,你覺得符太後有這麼大的膽子?若是真的演砸了,後周豈不是真的會內亂?”
“陛下,符太後連女輔營都敢建,還有什麼不敢的?”王昭遠笑了笑,“臣聽說,符太後在對峙之後,很快就做出了保證,說要重新修訂軍令,絕不會偏向女兵。這樣一來,不僅穩住了男兵的心,還讓其他國家以為後周有內亂,放鬆警惕——這可是一箭雙雕的好計策啊。”
李昊卻不同意王昭遠的說法,他皺著眉說:“王樞密使,你是不是太高看符太後了?後周的財政本就緊張,推行新政已經很困難了,若是再鬨出內亂,符太後恐怕很難收拾。依臣看,這次聚眾鬨事,就是真的不滿,不是演戲。”
兩人爭論不休,孟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他看著密報上的“百餘名男兵與禁軍對峙”,心裡忽然有了一絲擔憂——若是後周真的內亂,後蜀確實可以趁機出兵,奪回秦、鳳二州;可若是符太後真的穩住了人心,後蜀再出兵,豈不是自討苦吃?
“好了,彆爭了。”孟昶擺了擺手,“李昊,你立刻派人去汴梁,再探探後周的情況,看看符太後是不是真的修訂了軍令,軍中的人心是不是真的穩住了。王昭遠,你去整頓軍備,若是後周真的內亂,咱們就趁機出兵;若是沒有,就再等等。”
“臣遵旨!”李昊和王昭遠齊聲應道,轉身離開了朝堂。
孟昶看著窗外的夜色,心裡滿是疑慮。他不知道符太後到底在打什麼主意,也不知道後周的未來會怎麼樣。但他知道,後蜀與後周接壤,後周的一舉一動,都關係到後蜀的安危。他必須儘快弄清楚真相,才能做出最好的決定。
而此時的汴梁,韓令坤已經將新的軍令擬了出來,送到了各營。新的軍令裡明確規定,不管是男兵還是女兵,犯錯了都一樣受罰,軍餉和裝備也會根據軍功分配,不再有偏向。百餘名男兵看到新的軍令後,都鬆了口氣,吳老栓還親自帶著周虎、李二牛等人,去紫宸殿向符太後和柴宗訓謝罪。
符太後看著眼前的男兵們,笑著說:“兄弟們,朕知道你們都是為後周好。以後有問題,隨時可以提出來,朕和陛下一定會認真聽。隻要咱們君臣同心,兄弟同心,後周就一定能越來越強,不管是遼人、北漢,還是後蜀,都不敢來犯。”
男兵們齊聲應道:“願為大周效力!”聲音洪亮,震得紫宸殿的梁柱都微微發顫。
柴宗訓看著眼前的場景,心裡忽然明白了娘之前說的“慢慢來”——新政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一步一步來,需要傾聽所有人的聲音,需要把一碗水端平。隻有這樣,才能穩住人心,才能讓後周越來越強。
窗外的月光依舊柔和,落在紫宸殿的地麵上,像是一層薄薄的銀紗。符太後和柴宗訓看著眼前的男兵們,心裡都充滿了希望——他們知道,這次的對峙雖然驚險,但也讓他們看清了軍中的問題,找到了解決問題的辦法。往後的路還很長,還會有更多的困難,但隻要他們母子同心,君臣同心,就一定能克服所有困難,讓後周迎來新的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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