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促的笑意從帳內某個角落亮起,旋即被更繃緊的神色吞沒。鼓聲未起,諸將心裡的鼓已擂響。
軍令既出,帳外風聲似也換了個調。郭嘉攏袖一揖退出,又折返一步,向曹操道:“主公,還有一件‘瘋’。”
“說。”
“請主公親發一紙私諭:徐州檄文張榜邊境,三日一更;白榜旁貼彼檄,好讓天下同看。我們不遮羞,讓‘罵’與‘白’並列。罵,是給白打墨。越黑,白越亮。”
曹操目光一動:“可。”
——
午後,內府小院。荀彧披素袍,將“軍中六令、三禁九不”再校一遍,押印以發。
程昱提來一筐布條,炭筆畫下影哨手勢,分發鹽行、磨坊與屠戶。
許褚領了“門”字軍令,典韋領“門”字軍令,曹仁領“韁”字軍令,夏侯惇領“刃”字軍令,各自退去。
郭嘉獨坐廊下,竹影篩在他臉上。他把黑書七條複讀一遍,在“斷臍”一條旁添了個小字:“閘司病休”。又在“火脊”旁添一行:“風偏三分方起。”最後在卷尾重重寫下四個字:“刀不越線。”
親信入內,呈上一隻油紙包。郭嘉拆開,露出一枚細細的雁翎。他把雁翎蘸上淡墨,在薄木片上寫下一封極短的“請柬”:
魯陽道上,糧足三旬,尚可。
三城撤戍,夜有虛燈。
短短兩句,像在聰明人耳邊咳了兩聲。
“送去清水橋集市。”郭嘉道,“找個嗓門亮的鹽販,要他故意壓低聲說給人聽。”
親信領命。
又一名斥候悄步入內,低聲:“軍師,陳宮的人,今晨在鮑家店問價,夜半又有人學手勢。”
“讓他學。”郭嘉淡淡,“真信在白紙。”
他起身,負手行至白碑前,指腹拂過石麵八字:“太公在上,血債須還。”石屑落下,他忽然對著碑低聲道:“老爺子,借刀一下。”
鈴聲在院內輕輕一響,像在為這個荒唐的請求點頭。
——
暮色貼近城牆。
東界旌旗舉起,曹軍圍而不攻,鼓角連天。邊境的檄文在夕光裡展成一麵麵硬紙,字跡鋒冷。檄旁,白榜三日一更,上書“義倉出粟”“遷民給錢”“軍購照價”。
旁邊,人圍得密。有人罵“裝樣子”,有人笑說“真發錢”。“罵”與“白”,並著立在風裡。
更鼓一通,空營亮起三處火。朱門三盞,清水橋兩盞,鮑家店四盞。影哨在暗處比了個“魚”,再用指甲在門框刻下一個小小的“桅”。有眼睛在風裡看見了,又在更遠的風裡被彆的一雙眼睛看見。
更鼓二通,小閘開了一指的水。水在渠裡打了個旋兒,輕輕擦過泥底,悄無聲息地把一層土鬆開。閘上換了的閘司對月亮打了個嗬欠,低低道:“病休。”
更鼓三通,城門未啟,城上有影起伏——那是瘋子的方案在黑暗裡翻頁。
——
第二日,東界的鼓更密。徐州邊境官吏遠遠盯著旌旗,手心冒汗,不敢越境挑釁。
陳宮在地圖前抬了三次筆,落了三次又收回。他聽見街角有人壓低聲說“尚可”,又聽見有人說“兩成”。他笑了一聲,舌尖抵了一下上顎,像舔了一口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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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午前,郭嘉在城樓。風偏東三分,他手按磚縫,輕聲道:“現在還不行。”午後,旗過半。他合目,像在心裡數了三下。然後睜眼,對清水橋方向吐出一個字:“開。”
閘上的繩被一把刀斬斷,水像一條壓抑三日的蛇,猛地昂頭。
同一時刻,鮑家店屋脊上的火引被風一舔,“啪”地躍過鹽粒,躍過旗角。火隻燒了旗與幕,沿著大纛的纏繩一路跑,跑到號手的唇邊,把一聲沒吹出的號角堵死。鐵蒺藜在狹巷裡露了一點牙,踩上去的人喊出第一聲“娘”,第二聲就卡在喉嚨裡。
門動了:許褚、典韋一左一右把盾車推上去,像兩扇鐵葉合攏,合在亂成麻的敵陣脖頸上。
刃到了:夏侯惇的鋼刀從盾車縫裡穿出,就像他在殿中把一句“放肆”穿出來那樣乾脆。韁也收緊:曹仁的部隊在外環像纏在獵物四肢上的帶子,越轉越緊。
鈴響了。荀彧提鈴穿街,鈴聲所至,軍醫就地救治,刀不越線。白榜在城門外多寫了一行小字:“今日藥費,以餘者備。”有人抬頭念出來,眼裡那點惴惴像被一小瓢溫水蓋住。
——
“奉孝!”曹操立在城頭,風把他衣襟打得獵獵作響,“這就是你的瘋?”
郭嘉望著城外水火交纏,笑得很淡:“這隻是序。”他的目光越過水與火,越過倒下的旗與在亂陣裡打轉的馬,落在更遠的一點黑——那裡是陳宮。
他能想象那人此刻的表情:先驚,後怒,再一絲不肯承認的欣喜——因為他仍舊相信,自己看破了人的心與天的機。
“瘋子的方案,”郭嘉低聲,“最瘋的地方,從來不在戰場,而在人心。”
他握了一下袖中的雁翎。這柄看不見的筆,在這三日裡連寫三次,寫給天下、寫給百姓、也寫給敵人。每一筆都不濃,每一筆都在紙心開了一條細細的縫。風從縫裡鑽進去,火從縫裡舔出來,水從縫裡衝進來。
“主公,”他忽然回身,朝曹操拱手,“圍徐之陣,請繼續維持。隻圍,不攻。”他笑了一下,“要讓他以為——我們還在那邊。”
曹操點頭,目光如刃:“好。”
郭嘉側過臉,望向風裡那點看不見的地方,像在對隔著百步的陳宮說話:“你喜歡看破?我給你看破。你愛在棋盤上捏子?我給你整盤。來吧——借我一刀。”
水更急,火更亮。門、刃、韁各歸其位,白鈴不停,白榜有人抄寫,有人給不識字的念。瘋子的方案在眾人眼裡,成了可見、可聽、可觸的秩序與殺機。
而在他心裡,真正的借刀破煞才剛剛落筆。
——
黃昏。風把煙與霧攪在一起,像把一盆墨慢慢加了水。
郭嘉立在白碑前,手掌按在石上,掌心微涼。他閉上眼,像在聽一口井底的水聲。龍煞在西北的石下顫了一顫,又沉下去。
他知道,這一顫,是錘的第一響。
“主公,”他睜眼,轉身,“今晚仍舊不落印。”他笑,“明日,再瘋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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