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七年三月十九,北京城的天是灰的。
風裹著沙塵,刮過紫禁城的琉璃瓦,沒了往日的莊嚴,隻剩一片死寂的嗚咽。煤山腳下的荒草沾著晨霜,歪脖槐樹上的繩索在風裡晃著,像一道絞碎所有希望的絞刑架。朱由檢的龍袍早已被汗水和血汙浸透,袁妃自戕時濺在衣襟上的血珠,此刻凝成暗褐色硬塊,蹭得脖頸皮膚發疼——那血,是他大明的最後一絲溫度。
他踩著冰冷的矮凳,指尖撫過腰間那枚玉帶鉤——不是尋常的玉飾,是太祖皇帝朱元璋當年驅逐元蒙、定鼎天下時用過的舊物,玉質上還留著經年征戰的細微磕碰。登基十七年,他每日係著這枚帶鉤,總想著能像太祖那般,挽狂瀾、安天下,可如今,宮牆外的喊殺聲越來越近,李自成的兵馬已殺到東華門,兵器碰撞聲混著百姓的哭嚎,像潮水般往煤山湧來。
“陛下!再等等!還有兵馬來護駕啊!”太監王承恩跪在地上,額頭磕得滿是血汙,花白的頭發沾著泥土,嘶啞的哭喊被嘈雜聲碾得破碎。
朱由檢猛地抬頭,眼底是燃儘所有希望的赤紅。他抬手扯下腰間的玉帶鉤,攥在掌心,玉的冰涼透過指尖鑽進骨頭裡。“等?”他聲音發顫,卻帶著撕心裂肺的決絕,“朕等了十七年!等東林黨放下黨爭,等邊關將領真心報國,等國庫能湊出軍餉……可換來的是什麼?是百官奔逃,是京城淪陷,是祖宗基業毀於一旦!”
他抬手抹了把臉,不知是淚還是血,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滲出血珠。“朕非亡國之君,臣皆亡國之臣!大臣誤我!誤我大明啊!”
這句話吼出時,一口腥甜湧上喉頭,他偏頭噴在龍袍上,暗紅的血漬像朵驟然凋零的紅梅。目光掃過遠處太廟的方向,那裡供奉著太祖、太宗的牌位,此刻卻怕是要遭亂兵褻瀆。朱由檢突然解下腰間的匕首——那是太宗皇帝朱棣北征時用過的短刃,刀柄上還刻著模糊的“守土”二字。他顫抖著抬手,在龍袍前襟上一筆一劃地寫,墨不夠,就蘸著指尖的血:
“朕死,無麵目見祖宗於地下,自去冠冕,以發覆麵。任賊分裂朕屍,勿傷百姓一人。”
每一個字都寫得用力,血珠順著龍袍的紋路往下滴,落在腳下的荒草上,瞬間被晨霜凍住。寫完最後一個“人”字,他將匕首擲在地上,又把那枚太祖玉帶鉤揣進懷裡,聲音徹底沉了下去,沒有半分留戀:“王承恩,陪朕走最後一程。”
王承恩猛地抬頭,老淚縱橫,卻沒再勸,隻是膝行上前,幫朱由檢理了理褶皺的龍袍,又扶著他踩穩矮凳。等繩索套上朱由檢頸間,王承恩退後兩步,整了整自己破爛的衣帽,突然朝著朱由檢的方向,重重磕了三個響頭,額頭撞在石頭上,滲出血來。
“老奴恭送大明皇帝——上路!”
他聲音嘶啞,卻擲地有聲。話音落,朱由檢已蹬開矮凳,身體在空中懸蕩。意識墜入黑暗前,他死死攥著懷裡的玉帶鉤,眼前閃過太祖皇帝身披鎧甲、揮師北伐的模樣,閃過太宗皇帝親征漠北、揚威邊疆的身影——若有來生,他定要守住這朱家江山!
魂體離體的瞬間,他以為會化作飛灰,卻被一股滾燙的氣流突然裹住——那是大明三百年的龍魂!明黃色的光芒裡,五爪金龍盤旋嘶吼,龍鱗上沾著百姓的血淚,也映著太祖、太宗的虛影。而在他魂體旁,竟還有一道微弱的魂影,正是王承恩!
“陛下……”王承恩的魂影帶著茫然,認出朱由檢後,隻是靜靜跟著,沒有多餘的聲響,唯有魂體的微光,緊緊貼著朱由檢的魂影。
龍魂裹著兩人的魂體,懸在半空,逼著他們看下方的人間煉獄:清軍鐵蹄踏碎山海關,馬蹄下是百姓的屍體;剃發令的告示貼滿街頭,不從者的頭顱被堆成小山,鮮血順著青石板縫往下流;揚州城裡,十日不封刀,護城河被屍體堵得水泄不通;嘉定城外,三次屠城後,連野草都被血染紅……東林黨人穿著滿清的官服,留著辮子,對著清軍將領點頭哈腰,早已忘了太祖“驅逐韃虜”的訓誡。
朱由檢的魂體發顫,卻沒嘶吼——他死死攥著那枚玉帶鉤的魂念,把所有的悲戚、憤怒,都壓進了骨頭裡。王承恩的魂影也在抖,卻始終沒離他半步,像當年在煤山時一樣,牢牢跟著他。
不知過了多久,龍魂突然劇烈震顫,明黃色光芒暴漲,拖著兩人的魂體逆著時光往回衝。廝殺聲、慘叫聲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宮漏滴答聲,鼻尖縈繞著禦書房廉價墨錠的苦澀氣——那是崇禎十年的味道!
朱由檢猛地睜開眼,燭火搖曳中,先看見的是禦書房牆上掛著的《太祖北伐圖》,畫中太祖皇帝策馬揚鞭,眼神銳利如刀。他下意識地摸向懷裡,那枚太祖玉帶鉤竟真的在!冰涼的玉質貼著胸口,帶著穿越生死的重量。
“陛下?您醒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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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皇後的聲音溫柔又怯懦,帶著掩不住的疲憊。朱由檢轉頭,看見她鬢邊那根素銀簪——還是他當信王時送的,如今雖算不上華貴,卻比崇禎十七年時的破衣爛衫強上許多。她身上的宮裝雖也有磨損,卻漿洗得乾淨,眼下雖有青黑,卻還帶著幾分氣色——崇禎十年,雖內憂外患,卻還沒到十七年那般山窮水儘的地步。
上一世城破那日,周皇後對著他叩首,說“妾事陛下十有八年,卒不聽一語,至有今日”的畫麵突然翻湧。朱由檢的喉結動了動,沒說話,隻是朝她伸出手。
周皇後愣了愣,似是沒料到他會有這般舉動,卻還是順從地走上前,將手放進他掌心。他的手很涼,卻攥得很緊,帶著一種失而複得的力道。周皇後的心猛地一跳,眼眶悄悄紅了——登基這些年,陛下雖也疼她,卻總被國事纏得焦頭爛額,極少有這般安靜的觸碰。
“陛下可是做了噩夢?”她輕聲問,指尖輕輕回握了一下。
朱由檢點頭,又搖頭,目光落在她的衣襟上——那裡繡著簡單的纏枝紋,是她自己親手繡的。他鬆開手,起身走到禦書房角落的紫檀木櫃前,那櫃子是太宗皇帝留下的舊物,櫃門上刻著“敬天保民”四個字。他打開櫃門,裡麵整齊疊放著幾樣東西:一本泛黃的《太祖實錄》,封麵是太祖親手題寫的;一柄小巧的青銅劍,是太宗當年給太子的伴讀之物;還有一對玉璧,上麵刻著“日月山河”,是開國時太祖賞賜給功臣的,後來收歸內庫。
這些東西,在崇禎十七年時,早就被亂兵搶了、毀了,如今竟都好好地在這裡。
朱由檢拿起那本《太祖實錄》,指尖拂過封麵的字跡,轉頭看向周皇後:“去把太子和二皇子叫來,朕有東西要給他們看。”
周皇後見他神色鄭重,連忙應下:“奴婢遵旨。”轉身時,腳步都輕了些——她能感覺到,陛下好像有哪裡不一樣了,不再是往日那般焦躁,多了幾分沉穩的底氣。
沒一會兒,門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太子朱慈烺穿著一身青色錦袍,雖不算華麗,卻襯得他身姿挺拔,十歲的孩子,眉宇間已有了幾分太子的端莊;六歲的二皇子朱慈炯跟在後麵,穿著淺紫色的小袍,小臉上還帶著睡痕,卻努力學著哥哥的樣子,挺直了小身板。
“兒臣參見父皇,參見母後。”兄弟倆齊齊跪下,聲音清脆。
朱由檢沒讓他們起身,而是拿著那本《太祖實錄》,走到朱慈烺麵前,蹲下身,將書遞到他手裡:“烺兒,你看看這書的封麵,知道是誰寫的嗎?”
朱慈烺雙手接過,指尖觸到泛黃的紙頁,眼神一凜:“回父皇,是太祖高皇帝的筆跡。”他在國子監讀過《太祖實錄》,卻從未見過這般珍貴的原本。
“知道太祖當年為何要寫這本書嗎?”朱由檢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他抬手,指著書封上的“實錄”二字,“因為太祖親眼見過元蒙的殘暴,見過百姓流離失所,所以他提著刀,從濠州起兵,驅逐韃虜,恢複華夏,才創下這朱家江山。”
朱慈烺的眼神漸漸凝重,下意識地握緊了書。朱慈炯雖聽不懂“驅逐韃虜”是什麼意思,卻也看出父皇和哥哥的嚴肅,乖乖地站在一旁,不再亂動。
朱由檢又拿起那柄青銅劍,遞給朱慈炯,劍身雖短,卻沉甸甸的:“炯兒,這把劍是太宗文皇帝留下的,當年太宗親征漠北,就是為了不讓北方的韃子再欺負咱們漢人,不讓他們再搶咱們的土地、殺咱們的百姓。”
朱慈炯雙手抱住劍,小臉上滿是認真:“父皇,炯兒知道了,要像太祖、太宗一樣,保護百姓。”
朱由檢看著兩個兒子,眼底泛起暖意,卻又很快沉了下去。他站起身,走到那對“日月山河”玉璧前,拿起一塊,遞給周皇後:“皇後,這玉璧是太祖賞賜功臣的,如今內庫雖空,卻也不能讓孩子們忘了祖宗的功勞。你把這玉璧收著,日後給孩子們做個念想。”
周皇後雙手接過,玉璧的溫潤貼著掌心,她抬頭看向朱由檢,眼神裡滿是感動:“陛下……”
“這不是賞賜,是提醒。”朱由檢打斷她,語氣鄭重,“提醒咱們,朱家的江山,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是太祖提著腦袋打下來的,是太宗騎著馬守下來的。如今雖有難處,卻還沒到山窮水儘的地步,比太祖當年在濠州時,不知好上多少倍。”
他說著,走到禦書房的案前,拿起筆,蘸了墨,在紙上寫下“驅逐韃虜,恢複華夏”八個字——那是太祖當年的口號,筆鋒蒼勁,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寫完後,他將紙遞給朱慈烺:“烺兒,把這八個字記住,不是要你現在就去打仗,是要你知道,你是朱家的太子,將來要守的,是太祖留下的華夏江山,是天下百姓的安穩。”
朱慈烺雙手接過紙,仔細看著上麵的字,重重點頭:“兒臣記住了,父皇。”
周皇後站在一旁,看著朱由檢的側臉,看著他寫下的字,突然想起往日裡,陛下總在禦書房熬夜批奏折,想起他為了軍餉愁得睡不著覺,想起他偶爾會對著太祖的牌位發呆。她走上前,輕輕握住朱由檢的手,掌心的溫度,讓他緊繃的肩膀微微放鬆。
“陛下,臣妾知道您的心意。”周皇後的聲音溫柔卻堅定,“往後臣妾會好好教導太子和二皇子,讓他們記住祖宗的功勞,記住百姓的不易。內院的事,臣妾也會打理好,不讓陛下分心。”
朱由檢轉頭看向她,眼底的沉鬱漸漸散去。他抬手,輕輕拂去她鬢邊的一縷碎發,動作溫柔,卻帶著一種不容錯辨的決心——這一世,他不僅要守住江山,還要守住身邊的人,守住太祖留下的華夏根基。
王承恩始終侍立在角落,看著眼前的一幕,渾濁的眼睛裡泛起水光。他跟著陛下這麼多年,從未見過禦書房裡有這般景象——陛下不再是孤家寡人,皇後溫柔支持,太子和二皇子懂事聽話,那本《太祖實錄》、那柄青銅劍、那對玉璧,像一道道光,照亮了這風雨飄搖的大明。窗外的風還在刮,卻好像沒那麼冷了。晨光透過窗欞照進來,落在《太祖北伐圖》上,落在一家人的身上,落在那八個“驅逐韃虜,恢複華夏”的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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