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的夜風裹著潮氣,吹得西安城頭的火把劈啪作響。城垛口旁,兩個年輕小兵縮著脖子搓手,目光時不時瞟向對岸闖賊大營的燈火——那密密麻麻的光點,像極了墳頭的鬼火。西安守軍滿打滿算隻有一萬二,除去傷兵和守城民夫,能真刀真槍拚殺的不足八千,而對岸的闖賊精銳,足足三萬。
“柱子,你說……明天咱們還能活著回家不?”小個子小兵王二聲音發顫,手裡的長矛攥得發白。叫柱子的小兵比他大兩歲,臉上還留著上次守城時被流矢劃傷的疤,他拍了拍王二的肩膀:“怕啥?咱們身後是西安城,是咱爹娘老婆孩子!闖賊敢上來,就用長矛捅穿他們的肚子!”話雖硬氣,可柱子的目光卻飄向了城內——他家就在城西,媳婦懷著娃,昨天送粥時還跟他說,等打完仗就給娃取名字。
不遠處,幾個老兵正圍著一鍋熱湯,湯裡隻有幾片野菜,卻依舊喝得熱氣騰騰。老兵張老漢舀了碗湯遞給身邊的新兵蛋子:“小子,第一次上戰場,怕否?”新兵蛋子臉漲得通紅,搖頭道:“不怕!俺爹說了,能守西安,就是給祖宗長臉!”張老漢笑了笑,指了指城牆上的沙袋:“明天闖賊攻城,記住了,先扔滾木,再澆熱油,彆慌,有俺們在呢。”新兵蛋子用力點頭,把碗裡的湯喝了個精光,仿佛那是能壯膽的烈酒。
城下的街巷裡,百姓們的議論聲斷斷續續飄上城來。“聽說闖賊有紅衣大炮,明天怕是要轟開城門啊……”“俺家娃他爹在城頭守城,俺昨晚給他縫了件新棉襖,還沒來得及送上去呢……”“孫侯爺說了,會守住西安的,俺們得信侯爺!”有婦人在街角燒紙,嘴裡念念有詞,祈求自家男人平安;還有半大的孩子提著燈籠,幫著守軍搬運石塊,小小的身影在夜色裡穿梭,像一顆顆倔強的火苗。
而在千裡之外的甘肅隴右,鞏昌城的城門卻在暮色中悄然開啟。參將趙承業騎著快馬,身後跟著家眷和幾個心腹親兵,馬蹄踏過城門時,他甚至沒敢回頭看一眼——城外十裡處,後金一萬五千精兵正列陣以待,十門紅衣大炮的炮口泛著冷光,在夕陽下像極了噬人的獸口。
“參將大人!您不能走啊!”守城門的士兵撲上來想攔,卻被趙承業的親兵推開。趙承業縮在馬背上,聲音發顫:“韃子有大炮!咱們守不住!你們也快逃吧!”說罷,他一夾馬腹,頭也不回地往關中方向跑,揚起的塵土嗆得士兵們直咳嗽。
城門洞內,士兵們麵麵相覷。鞏昌城守軍本有兩萬,一半是本地招募的鄉勇,一半是朝廷調派的邊軍。鄉勇隊長李鐵山攥著樸刀,通紅的眼睛盯著城外:“俺們是鞏昌人,城在人在!想讓俺們逃,除非韃子踏過俺們的屍體!”邊軍副將也拔出佩刀:“李隊長說得對!咱們守的是大明的城,就算死,也得死在城頭上!”
夕陽完全落下時,後金的攻城鼓聲響起。紅衣大炮的轟鳴聲震得地動山搖,鞏昌城的城牆被轟出一個個缺口,碎石和塵土漫天飛舞。李鐵山帶著鄉勇們扛著沙袋堵缺口,剛堵上一個,又一個缺口被炸開。邊軍副將帶著士兵們在城頭射箭,箭矢如飛蝗般射向敵陣,可後金士兵舉著盾牌,一步步逼近城牆。
“殺!”後金騎兵踩著攻城梯爬上城頭,李鐵山揮刀迎上去,樸刀砍在敵兵的盔甲上,濺起火花。他剛斬殺一個敵兵,身後突然傳來弓弦響,一支羽箭穿透了他的胸膛。李鐵山倒在城頭上,目光依舊盯著城外,嘴裡喃喃著:“守住……鞏昌……”
夜色漸深,鞏昌城的抵抗漸漸微弱。後金士兵衝進城裡,燒殺搶掠,火光映紅了半邊天。兩萬守軍,除了少數趁亂突圍的,其餘皆戰死在鞏昌的街巷和城頭上——有的鄉勇抱著敵兵一起滾下城牆,有的邊軍用身體堵住炮口,有的小兵臨死前還攥著染血的軍旗,不肯鬆手。
後金將領阿濟格騎著馬走進鞏昌城,看著滿地的屍體,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傳旨下去,休整一夜,明日拔營,去渭水會闖賊!”
西安中軍大帳內,孫承宗正圍著沙盤,身邊站著七八位副將,燭火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孫承宗拿起木勺,在沙盤上劃出一道線:“渭水西岸闖賊三萬,咱們能戰之兵不足八千,硬拚絕無勝算。明日他們定會先用火炮轟城,重點攻北門和西門——這兩處城牆較矮,是咱們的軟肋。”他頓了頓,指著沙盤上的兩處標記:“李副將,你帶兩千人守北門,備好滾木、熱油,再讓民夫在城內築二道防線,萬一城門被破,也能擋一陣;王副將,你守西門,把鄉親們送來的土炮架在城樓上,闖賊靠近了就轟!剩下的人,分守東門和南門,隨時準備支援南北二門!”
李副將躬身領命,卻忍不住問:“侯爺,洛陽援軍還沒消息,咱們……能守幾天?”帳內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孫承宗身上。他剛要開口,帳外突然衝進一個斥候,臉色慘白如紙,身上還沾著鞏昌城的血跡:“侯爺!緊急軍情!鞏昌城破了!後金一萬五千精兵借道漠南草原入境,參將趙承業棄城而逃!兩萬守軍全戰死了!現在韃子帶著十門紅衣大炮、兩百杆火銃,已經到了天水,正往渭水趕,要跟闖賊合兵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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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物!”孫承宗猛地一拳砸在沙盤上,沙土飛濺,指節因憤怒而泛白,“鞏昌是隴右門戶,他竟不戰而逃!兩萬弟兄戰死,他有何顏麵見陝西父老!”帳內的副將們也慌了神,王副將攥緊佩刀:“侯爺,要不咱們棄了外城,集中兵力守內城?”孫承宗卻搖了搖頭,目光落在沙盤上的渭水:“內城一守,外城百姓就成了闖賊的刀下鬼。咱們守西安,守的不僅是城,更是城裡的鄉親!”他拿起一塊沾著血的腰牌——那是親軍秦武的,指腹摩挲著刻痕,聲音重新變得堅定:“眼下盧象升大人要守北方防線,抽不出兵力回援,咱們隻能等洛陽援軍!就算腹背受敵,也要守到援軍來!隻要還有一口氣,就不能讓西安落在韃子和闖賊手裡!”
副將們見孫承宗態度堅決,也壓下了慌亂,齊聲應道:“末將遵令!與西安共存亡!”
與此同時,洛陽鎮守使衙門的後堂,卻像個燒紅的火藥桶。周延儒剛把京城送來的密信揉成團扔在地上——信裡讓他“謹慎出兵,待局勢明朗再動”,可他心裡清楚,所謂“局勢明朗”,不過是等西安城破。沒等他緩過神,副將吳奎就渾身是汗地衝進來,手裡攥著一封染血的家書,信紙被指節捏得皺成一團。
“大人!您看看!您快看看!”吳奎的聲音嘶啞,帶著哭腔,把家書狠狠拍在周延儒麵前的桌案上,“俺老家蒲城的!俺哥是鞏昌城的鄉勇,昨天還給俺寫信,說要守住鞏昌,結果……結果城破了,俺哥戰死了!俺爹娘說,韃子在鞏昌殺了好多鄉親,現在正往西安來!您還在等什麼?再等下去,西安就真的沒救了!”
周延儒皺著眉,剛想嗬斥吳奎失儀,門外卻湧進來五六個副將,個個手裡攥著家書,眼眶通紅。其中一個叫趙山的副將,是西安臨潼人,他上前一步,佩刀“哐當”一聲砸在地上:“大人!俺媳婦在信裡說,鞏昌兩萬弟兄全沒了,孫侯爺帶著八千弟兄扛三萬闖賊,現在韃子又殺過來!您再拖下去,俺們陝西的根就斷了!末將懇請大人發兵,若大人不允,末將……末將隻能抗命了!”
“抗命?”周延儒猛地拍案而起,手指著眾人,“你們想反朝廷不成?”
“俺們不反朝廷!俺們反你這個置百姓生死於不顧的奸賊!”吳奎突然嘶吼起來,聲音震得房梁上的灰塵簌簌往下掉,“你在洛陽享儘榮華,忘了陝西父老?忘了鞏昌戰死的兩萬弟兄?俺哥的屍體還在鞏昌城頭上,俺爹娘還在盼著援軍!你卻在這裡等‘局勢明朗’,你對得起‘父母官’這三個字嗎?!”
他說著,突然拔出佩刀,刀刃映著燭火,泛著冷光:“今天,要麼你下令發兵,要麼俺們殺了你,自己開城門迎英國公!”
周延儒嚇得後退一步,伸手去摸腰間的佩劍,卻被趙山一把按住。“大人,彆掙紮了。”趙山的聲音冰冷,“洛陽的將士,一半是陝西人,另一半也看不慣你的做派。你要是識相,就乖乖交出官印,要是不識相……”
話沒說完,吳奎已揮刀上前。周延儒的慘叫聲響徹後堂,人頭滾落在地,鮮血濺了滿桌的酒菜。吳奎撿起周延儒的人頭,對眾人說:“走!跟俺去開城門,迎英國公!再晚一步,西安就真的完了!”
洛陽城外,英國公張維賢正焦躁地踱步。他已在城外等了兩天,周延儒始終閉門不出,西安的消息一點也沒傳來,他真怕自己等來的是西安城破的噩耗。突然,城門“吱呀”一聲緩緩打開,吳奎帶著一群將士衝了出來,手裡舉著周延儒的人頭,聲音洪亮:“英國公!周延儒這奸賊已被末將斬殺!洛陽將士願隨您馳援西安,救陝西父老!”
張維賢又驚又喜,立刻下令:“全軍聽令!即刻拔營,馳援西安!若有拖延者,軍法處置!”
五千京都精銳與洛陽守軍合兵一處,馬蹄聲如雷,朝著西安的方向疾馳而去。吳奎騎著馬,走在隊伍最前麵,手裡依舊攥著那封染血的家書——他知道,隻有儘快趕到西安,才能對得起鞏昌戰死的哥哥,對得起陝西的父老鄉親。
西安城頭,孫承宗還在望著渭水對岸的闖賊大營。突然,一個斥候連滾帶爬地跑上來,手裡舉著一封密信,聲音帶著激動的顫抖:“侯爺!洛陽急報!吳奎副將斬殺周延儒,英國公率領大軍星夜馳援,預計明日午後就能到西安!”
孫承宗猛地接過密信,看清上麵的內容後,蒼老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容。他快步走到城頭中央,對著下麵的將士和百姓大喊:“弟兄們!鄉親們!洛陽援軍明日就到!咱們再撐一天,就能為鞏昌戰死的弟兄報仇,把闖賊、韃子都趕出去,守住咱們的家!”
城頭上瞬間爆發出震天的歡呼聲。王二激動得跳了起來,柱子拍著他的背,眼淚都流了出來:“看見沒?援軍來了!咱們能為鞏昌的弟兄報仇了!”張老漢把碗裡的湯一飲而儘,對新兵蛋子說:“小子,明天好好打,讓韃子和闖賊知道,咱們大明的將士和百姓,不好惹!”
歡呼聲傳到渭水對岸,闖王李自成皺著眉,對身邊的謀士說:“不對勁,西安怎麼突然這麼熱鬨?”謀士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見一個斥候跑來:“闖王!鞏昌城破,後金兵已經到天水了,說要和咱們彙合,共取西安!還有,洛陽方向有朝廷援軍趕來,預計明日午後能到!”
李自成臉色驟變,猛地拔出佩刀:“傳令下去,明日天一亮,全力攻城!務必在援軍到來前,拿下西安!”
夜色漸深,西安城頭的火把依舊明亮,將士們和百姓們忙著加固城防,沒人知道,明日的渭水岸邊,將會有一場怎樣慘烈的血戰。但所有人都知道,隻要守住今天,等到援軍,就能為鞏昌戰死的兩萬弟兄報仇,就能守住西安,守住陝西最後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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