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隱帶著五名斥候從林子裡鑽出來時，靴底的泥漿都結了硬殼。他攥著半截闖軍旗幟，快步衝到秦良玉麵前，聲音帶著喘息：“將軍！羅虎的殘兵在林子裡繞了三圈，連野狼穀和黑沼穀的岔路都分不清！咱們跟著他們的腳印看，不少人邊走邊哭，連兵器都扔了一路，就剩他那三百親兵還攥著刀，護著羅虎往黑沼穀瞎闖！”
秦良玉聞言，指尖在地形圖上的黑沼穀位置重重一點：“迷路的驚弓之鳥，正好往絕路上撞。”她立刻召來十名嗓門洪亮的降兵，遞過去一塊烤得噴香的馬肉：“你們去黑沼穀外的山頭上喊，編段順溜的話，就說‘羅虎瞎眼闖秦嶺，丟了營盤迷了路！親兵跟著死，潰兵跟著餓，再不走，沼澤埋骨沒處哭！’喊到他們心亂為止！”
降兵們立刻提著氣往山頭跑，不多時，渾厚的喊聲就順著風灌進黑沼穀：“羅虎瞎眼闖秦嶺，丟了營盤迷了路！親兵跟著死，潰兵跟著餓，再不走，沼澤埋骨沒處哭！”一遍剛落，又跟著喊第二遍，連穀裡的鳥雀都被驚得撲棱棱飛起。
穀內的殘兵本就心慌，聽到喊話更是亂了陣腳——幾百名潰兵停下腳步，有的蹲在地上哭，有的小聲抱怨“早知道不跟羅虎來了”。羅虎騎著馬，手裡的環首刀劈斷一根擋路的樹枝，嘶吼著：“彆聽他們胡扯！衝出去就有活路！誰再敢亂，我先砍了誰！”可他的聲音發顫，連馬都在原地踏步，不肯往沼澤深處走。
就在這時，穀口突然傳來馬蹄聲——秦良玉帶著七十名白杆兵，還有五百名願隨戰的降兵，列成陣堵在穀口；載允則領著兩百人，繞到穀後的窄道，把最後一條退路也封死了。“羅虎！你追我三百裡，如今困在這黑沼穀，還有什麼話說？”秦良玉的聲音穿透穀內的混亂，清晰地落在每個人耳裡。
羅虎這才看清處境——前是沒膝的沼澤，後是手持兵刃的白杆兵，身邊的潰兵們早已沒了鬥誌，隻有三百親兵還護在他周圍。他突然紅了眼，翻身下馬，拔出環首刀：“弟兄們！秦良玉想把咱們趕儘殺絕！今日要麼衝出去，要麼死在這！跟我殺！”
三百親兵齊聲嘶吼，舉著刀往穀口衝——有的陷在泥漿裡，走一步拔一次腿，卻依舊往前撲；有的被白杆兵的長矛刺穿肩膀，卻死死攥著刀，想拉對方一起滾進沼澤。一名親兵小校舉刀劈向秦良玉，刀風帶著腥氣，秦良玉側身避開，左手劍纏住對方手腕，右手劍卻沒立刻刺下去，她想看看，羅虎這點嫡係，能撐多久。
“將軍！我們投降！彆殺我們！”就在這時，幾百名潰兵突然“撲通”跪倒在泥漿裡，有的甚至把刀扔進沼澤，舉著手哭喊。羅虎回頭看到這一幕，氣得渾身發抖，甲胄上的泥漿都震落下來：“廢物！一群廢物！我當初就該聽親兵的，在一線天路口親自截殺！不是讓你們這群烏合之眾去圍堵！”他的聲音帶著悔恨，嘶啞得像破鑼，“秦良玉的死局本在一線天！是我信了你們，才把路走成這樣！”
潰兵們被他吼得不敢抬頭，隻有親兵還在往前衝——一名滿臉是泥的親軍，單膝跪在泥漿裡，用刀支撐著身體：“羅將軍，我們跟您到最後！當初一線天沒攔住，今日咱們就跟白杆兵拚了！”說完，提著刀又往前衝，卻被載允一斧劈中刀背，反手將斧柄砸在他的額頭上，對方應聲倒地，卻還攥著刀不肯鬆手。
羅虎趁亂往沼澤深處逃，想從沼澤另一側繞出去，可剛走幾步，泥漿就漫到了腰腹，每走一步都像被無數隻手往下拽。秦良玉策馬追到沼澤邊，雙劍指著他：“羅虎，一線天的局你沒抓住，如今這黑沼穀，就是你的葬身地！”
羅虎回頭，臉上的泥漿混著淚水和血水往下流，聲音裡滿是不甘：“我不甘心！若在一線天我親自上，你秦良玉早成了我的刀下鬼！是我錯信了潰兵，錯放了機會！”他突然舉起拳頭，狠狠砸向沼澤水麵，泥水濺起老高，“我羅虎征戰半生，竟栽在這群廢物和你手裡！”
說完，他突然瘋了般撲向秦良玉，想拉她一起滾進沼澤。秦良玉側身避開，反手一劍刺穿他的胸膛。羅虎倒在沼澤裡，泥漿很快漫過他的胸口，他望著一線天的方向，嘴裡喃喃著：“一線天……我該去一線天……”話音未落，就徹底沒了聲息。
親軍們見羅虎戰死，有的扔下刀跪地投降，有的則繼續反抗，卻被白杆兵一一製服。等到夕陽西下，黑沼穀裡隻剩下投降的五百多潰兵，還有被抬出來的親軍屍體。秦良玉站在穀邊，看著眼前的場景，聲音堅定：“把受傷的人抬去治，願意歸順的編入隊伍，明日啟程去洛陽！”
夕陽灑在沼澤上，映得水麵泛著金紅的光。七十名白杆兵雖個個帶傷，卻都腰杆挺直——這場從誘敵到圍殲的戰役，終以全勝落幕，而羅虎在一線天錯失的死局，終究成了他在黑沼穀的絕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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