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一年五月初一夜，渭水的浪聲裹著夜霧，在西安城的城牆下翻湧。陳倉方向的闖軍大營裡，幾盞牛油燈的光刺破黑暗，李自成坐在主帳的虎皮椅上，手指反複摩挲著桌案上的木牌，目光死死盯著帳外——他剛收到斥候從西安城傳回的密報，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大哥，您倒是拿個主意啊！”帳下將領劉芳亮忍不住開口，手裡的馬鞭在掌心敲得“啪啪”響，“那崇禎跟嶽承嗣鬨掰了！五十鞭啊，打得嶽承嗣現在連床都下不了，西安城裡都亂了套，百姓罵，兵士怨，這可是咱們攻西安的好機會！”
李自成沒說話，把密報往桌案上一扔，紙頁在燈影裡翻飛：“再等等。阿濟格還沒回信，他那四萬後金兵要是不跟咱們合兵，就憑咱們這七萬弟兄，渡渭水攻西安，要是中了埋伏怎麼辦？”
話音剛落，帳外傳來馬蹄聲，親兵掀簾進來，手裡舉著一封火漆封口的信：“闖王！後金的阿濟格貝勒派人送信來了，說要明日巳時來咱們大營議事，商量合兵攻西安的事！”
“好！”李自成猛地拍了下桌案，眼裡瞬間亮了，“讓信使等著，明日巳時，本王親自在營門口接他！”他轉頭看向劉芳亮，語氣裡滿是興奮，“你瞧，連後金都動了心！等明日跟阿濟格談妥了，咱們就趁西安內亂，渡渭水直取西城——那嶽承嗣失了勢，明軍沒了主心骨，還不是任咱們拿捏？”
而此時的西安城，暗溝與街巷的交彙處，剛在城內探完消息的闖軍斥候正貓著腰往城牆根摸——按計劃，他要從城牆下的暗道口鑽出去，回陳倉報信。可剛摸到暗道口的青石板，突然從陰影裡竄出幾道黑影，繡春刀的寒光一閃，斥候還沒來得及呼救，就被捂住嘴按在了地上。
“帶回去，仔細審。”小乙的聲音壓得極低，揮手示意手下拖走斥候。他轉頭看向另一個方向，幾個錦衣衛正隱在樹後，望著遠處渭河邊的幾道人影——那是城外的闖軍斥候，正等著接應城內的消息，按照崇禎的吩咐，他們沒動，隻遠遠盯著，任那些人在河邊徘徊。
不多時，城內的斥候被押進了府衙大獄，冰冷的鐵鏈鎖在石柱上，燭火晃得他臉色慘白。獄門“吱呀”一聲開了，崇禎身著玄色常服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小乙。他沒坐，就站在斥候麵前，目光像刀似的掃過對方：“說吧，你跟闖軍聯絡的暗號是什麼？如實說，朕可以饒你家人一命。”
斥候梗著脖子不吭聲，可當小乙把他妻兒的畫像遞到麵前時，他的防線瞬間崩了，聲音發顫：“暗、暗號是‘渭水冰融，西城門開’……要是有緊急軍情，就加一句‘麥餅裹鹽，速來支援’。”
崇禎點點頭，對小乙遞了個眼神：“找幾個機靈的錦衣衛，換上他的衣服，學他的語氣，往後幾日，按這個暗號給闖軍送假消息——就說西安城軍心大亂，嶽家軍兵士鬨著要走，西城守兵隻剩三成。”他頓了頓，又看向斥候，“再問他，阿濟格身邊有沒有漢八旗的親信，是陝西本地人。”
斥候不敢隱瞞，連忙說：“有、有兩個！一個叫張達，一個叫李滿，都是西安周邊的人，去年被後金抓了壯丁，現在是阿濟格的貼身護衛。”
崇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把這兩個人的底細查清楚，明日午時，朕要見他們。”
次日午時，張達和李滿被“請”進了府衙偏廳。剛進門，就看見崇禎坐在主位上，桌上擺著他們家人的平安信。
“陛下饒命！”兩人嚇得“噗通”一聲跪下，渾身發抖。
崇禎拿起平安信，輕輕放在桌上：“朕知道你們是被逼的。你們本是陝西百姓，卻幫著後金打自己人，要是西安城破了，你們的家人能有活路嗎？”他頓了頓，語氣放緩，“朕給你們一條路——替朕給阿濟格傳假消息，就說‘西安內亂，可趁勢合兵攻西城’。事成之後，朕赦你們無罪，封你們為錦衣衛百戶，還讓你們跟家人團聚。”
兩人對視一眼，眼裡滿是猶豫。可當小乙把一顆黑色藥丸遞到他們麵前時，他們徹底慌了——那是錦衣衛特製的毒藥，三日不解便會暴斃。
“這顆藥，你們先吃了。”崇禎聲音平靜，“要是你們聽話，三日後朕給你們解藥；要是敢耍花樣，你們和家人，一個都活不了。”
張達和李滿沒辦法，隻能接過藥丸吞了下去，重重磕頭：“臣、臣遵旨！”
處理完諜報的事，崇禎剛回到書房，就聽見外麵傳來爭吵聲——孫傳庭、吳奎帶著十幾個文武官員來了，都跪在書房外，懇請“陛下饒過嶽承嗣”。
崇禎皺了皺眉，起身往外走：“都起來，跟朕上城頭。”
一行人登上西城頭，風裹著渭水的潮氣刮過來，官員們都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城下渭河邊，幾道人影還在徘徊——正是昨夜沒被抓的城外斥候，正偷偷往城頭望。崇禎故意提高聲音，冷眼看著官員們：“你們以為，朕真的想罰嶽承嗣？他以下犯上，辱罵君父，此等行徑，要是不嚴懲，日後誰還把朕放在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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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奎忍不住上前一步，聲音急切：“陛下！嶽將軍是西安的屏障啊！您這麼做，將士們會心寒的！求您三思！”
“三思？”崇禎突然變了臉色，指著吳奎怒斥，“朕看你是糊塗了！他嶽承嗣要是真忠誠，就該懂朕的難處！現在倒好，你們一個個都替他說話，是不是覺得朕這個皇帝，不如他一個將軍？”他轉頭對小乙下令，“把這些人都給朕趕下去！誰再敢替嶽承嗣求情，就按‘通敵’論處！”
錦衣衛立刻上前，架起還想爭辯的官員往城下拖。吳奎氣得臉紅脖子粗，忍不住大罵：“昏君！你這是自毀長城！”其他官員也紛紛歎氣，有的還在低聲抱怨，隻有孫傳庭走在最後，回頭望了眼城頭的崇禎，又瞥了眼城下渭河邊的人影，眼神裡漸漸多了幾分了然。
下了城頭，孫傳庭拉住還在氣頭上的吳奎，又把幾個陝西守將叫到自己府裡。關上門，他才低聲說：“你們彆再罵了，陛下這是在演戲。”
“演戲？”吳奎愣了，“都把嶽將軍打成那樣了，還趕我們下城頭，這叫演戲？”
孫傳庭點點頭，手指輕輕敲著桌案：“你們沒注意嗎？那日陛下打嶽將軍時，我看見他的手都攥出血了，可臉上還是一副絕情的樣子；昨夜巡西城，他還特意問百姓‘嶽將軍分的糧夠不夠吃’；今日在城頭，他罵我們的時候，眼神總往城下瞟——那是給城外的斥候看的！”
他頓了頓，繼續說：“還有，陛下讓百姓收拾屋子，不是要趕他們走，是想讓他們搬去內城，把西城騰出來給軍隊設伏；讓嶽家軍入西城，也是為了讓李自成以為‘嶽家軍失勢，被趕到百姓堆裡’。陛下這是要誘李自成和阿濟格合兵攻西城，然後一網打儘啊！”
守將們恍然大悟，吳奎也紅了臉：“原來是這樣……是我錯怪陛下了。”
孫傳庭歎了口氣：“陛下這盤棋下得險，不能明說，隻能靠咱們穩住軍心。往後幾日，你們多盯著手下的兵士，彆讓流言再傳了，就說‘陛下自有安排，咱們聽令就是’。”
眾人紛紛點頭，心裡的怨氣沒了，隻剩下對崇禎的敬佩。而此時的城頭，崇禎望著陳倉的方向，指尖輕輕摩挲著城磚——他知道，城外的斥候已經把“君臣反目”的景象傳了回去，李自成和阿濟格，很快就要走進他設好的陷阱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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