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還沒散透，陳倉大營的木柵欄上凝著霜花，守營的老卒縮著脖子靠在柱上，手裡的長槍斜斜杵在地上，槍頭沾著泥點，連寒光都透著懶。營裡飄著淡淡的粟米香，混著柴火的煙味，卻沒半分軍營該有的肅殺——誰都知道，闖王帶著主力去打西安了，留下的不過是些趕山的老弱、病退的殘兵，守著這空營和糧囤，不過是走個過場。
“張老栓，你說闖王這趟能打下西安不？”一個穿破棉襖的壯丁蹲在糧囤邊，手裡摩挲著半塊乾餅，聲音壓得低，“聽說城裡有七萬明軍，還有皇帝親自坐鎮，咱們這點人……”
“呸！少烏鴉嘴！”被喚作張老栓的老卒啐了一口，卻沒多少底氣，“闖王說了，西安城裡糧快沒了，明軍內訌，咱們一到就能拿下！到時候城裡的糧食、土地，按人頭分，你小子還能撈兩畝地呢！”
壯丁苦笑一聲，把乾餅掰了半塊遞給身邊的少年：“分地？我看懸。前兒個我見著從西安逃出來的流民，說明軍的陌刀陣能劈碎馬腿，皇帝還跟兵士一起吃飯呢……”
話沒說完，遠處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像悶雷滾過凍土，震得地麵都微微發顫。張老栓猛地直起身，眯著眼往霧裡看，隻見一隊玄甲騎兵衝破晨霧，槍杆上的紅纓像火一樣燒過來，為首的將領勒著棗紅馬，甲胄上的“馬”字在晨光裡晃得刺眼——是白杆軍！是馬萬年！
“敵襲！敵襲！”張老栓慌得喊出聲，伸手去抓長槍，卻因為手滑，槍杆“哐當”砸在地上。營裡的老弱殘兵瞬間亂了套，有的往糧囤後躲，有的想往營門跑，還有的乾脆癱在地上，連動都動不了。
馬萬年勒住馬，目光掃過混亂的營寨，手裡的長槍往前一指，少年人的聲音帶著銳氣，穿透晨霧：“白杆軍聽令！左翼繞後封營門，右翼直撲糧囤，中路隨我清剿殘敵！速戰速決，燒了糧囤就走！”
“遵令！”三千白杆軍將士齊聲應和，騎兵分成三隊，像三把尖刀紮進營寨。左翼將士揮舞長槍，幾下就把想逃的殘兵逼了回去，營門被死死堵住；右翼將士跳下馬，往糧囤上潑灑早已備好的火油，火折子一扔，“轟”的一聲，火光瞬間衝天，粟米燃燒的焦糊味很快彌漫開來；馬萬年帶著中路將士衝在最前，兄長留下的短刀在手裡翻飛，幾個試圖反抗的老卒剛舉起長槍，就被他一刀挑落兵器，嚇得連連跪地求饒。
營裡的殘兵本就沒多少戰鬥力，見白杆軍來勢洶洶，火光越來越旺，大多都放棄了抵抗。馬萬年勒住馬，目光落在那一千多個哆哆嗦嗦的殘兵身上——有麵黃肌瘦的老卒，有滿臉惶恐的壯丁，還有幾個沒脫稚氣的少年，手裡的兵器要麼是鏽跡斑斑的刀，要麼是削尖的木棍。
“我知道你們中，大多是被闖王強征來的。”馬萬年的聲音放緩了些，卻依舊帶著力量，“闖王說給你們分地，可他連自己的糧囤都守不住，還能給你們什麼？他帶著主力去打西安，把你們留在這空營當棄子，這就是他對你們的‘恩’！”
殘兵們低著頭，沒人說話，卻有不少人悄悄攥緊了拳頭。一個壯丁鼓起勇氣抬頭：“小將軍，我們……我們想活，可我們沒地沒糧，不跟著闖王，還能去哪？”
“跟著大明！跟著陛下！”馬萬年提高聲音，“陛下在西安城立誓，戰後免陝西三年賦稅，凡參軍者，皆有田可種！今日你們若願隨我走，就跟在白杆軍身後，衝回西安城，斷闖王的後路；若不願，便自行離去，隻求你們彆再助紂為虐！”
話音剛落，就有十幾個壯丁站了出來，對著馬萬年拱手：“小將軍，我們願跟您走！闖王這半年來，除了搶糧就是抓壯丁，我們早就受夠了！”越來越多的殘兵站了起來，到最後，一千多個殘兵裡，竟有八百多人願意跟隨。
馬萬年點點頭，讓白杆軍將士把營裡沒燒完的乾糧、布匹都打包，放在繳獲的馬匹上，又讓人把那幾個死硬反抗的闖軍小頭目拉出來，一刀斬了，鮮血濺在地上，剩下的殘兵再無半分猶豫。
“走！隨我回西安，支援陛下！”馬萬年一夾馬腹，棗紅馬長嘶一聲，帶著三千白杆軍和八百多降兵，朝著西安的方向奔去。身後的陳倉大營，火光衝天，焦糊味飄出十幾裡地，連渭水對岸都能隱約看見。
渭水南岸，李自成正帶著闖軍主力，準備渡過渭水攻打西安。他勒著馬，忽然瞥見遠處的火光，心裡“咯噔”一下，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不好！是陳倉！是咱們的糧囤！”李自成猛地拍了一下大腿，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快！傳我命令，全軍回撤，去救陳倉！”
身邊的多鐸見狀，立刻拉住他的韁繩，臉上帶著不屑：“李闖王，慌什麼？不過是個糧囤，燒了便燒了！”
“燒了？那是咱們的後路！沒了糧，大軍怎麼撐下去？”李自成急得聲音都變了調，“西安城還沒打下來，糧道就斷了，咱們這是要被困死在渭水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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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鐸冷笑一聲，指著西安城的方向——城頭上，明黃色的龍旗在風裡飄揚，格外醒目。“李闖王，你看那龍旗！朱由檢就在城裡！咱們隻要渡過渭水，奪下西安城，抓住朱由檢，大明的江山就是咱們的！到時候，西安城裡的糧，關中的地，想要多少有多少，一個陳倉糧囤算什麼？”
他勒緊韁繩，馬鞭指向渭水：“現在明軍的注意力都在陳倉，正是咱們渡河的好時機！傳令下去，漢八旗騎兵為先頭部隊，闖軍步兵緊隨其後，立刻強渡渭水！誰先登上西安城頭，賞銀百兩，封百戶！”
李自成看著遠處的火光，又看了看西安城頭上的龍旗，心裡掙紮了半天。他知道多鐸說的是實話，現在回撤救糧，不僅會錯過渡河的時機，還可能被明軍前後夾擊；可沒了糧，大軍撐不了幾天。但一想到抓住朱由檢就能奪下大明江山，他咬了咬牙，狠狠一揮馬鞭：“好！聽你的！全軍強渡渭水，拿下西安城，抓了朱由檢！”
渭水的河水渾濁湍急，漢八旗騎兵率先跳進河裡，馬匹在水裡艱難地前行，濺起巨大的水花。闖軍步兵也跟著跳下水，有的推著木筏，有的抱著木板，朝著渭水北岸衝去。遠處的西安城頭，明軍已經發現了渡河的敵軍，號角聲“嗚嗚”響起，陌刀陣開始前移，一場決定大明命運的決戰，即將在渭水兩岸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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