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一年六月十八,介休城的天剛蒙蒙亮,東方才透出一點魚肚白,曹家大宅的晨鼓聲就悶悶地滾了過來,驚飛了院牆上的幾隻麻雀。趙龍揣著劉三留下的油紙包,蹲在西庫房牆角假裝掃地,掃帚在地上劃拉著,揚起的塵土迷了眼,他卻沒眨一下——那油紙包裡的曹府布防圖,還有半塊被血浸得發暗的錦衣衛腰牌,正貼著心口,燙得他胸腔發緊。
“趙兄弟,咋蹲這兒發呆?”王二打著哈欠走過來,手裡拎著個粗瓷食盒,盒蓋縫裡冒著熱氣,“昨兒你殺了那‘乞丐賊’,管事賞了白麵包子,給你留了倆,快趁熱吃。”
趙龍接過包子,指尖觸到食盒的溫熱,卻覺得渾身發寒。他咬了一口,包子裡的肉餡香得紮人,可嘴裡卻像含著沙,咽下去時,喉嚨裡刮得生疼。“謝了。”他含糊應著,目光往喬家方向瞥了一眼——按昨夜約定,陳武今早會借著喬家送賬目的由頭,來曹家遞消息。
沒等多久,就見陳武穿著灰布長衫,低頭跟在喬家老賬房身後,往曹家前院走。路過西庫房時,他腳步頓了頓,趁老賬房不注意,悄悄往牆角丟了個紙團,隨後便頭也不回地跟著進了前院。趙龍攥著掃帚,等四周沒人了,趕緊彎腰撿起紙團,展開一看,是陳武的字跡,墨色還帶著點暈:“巳時三刻,綿山神廟,各點彙總。”
他把紙團揉成渣,混在塵土裡踩碎,繼續低頭掃地,可心裡卻像壓了塊石頭——從三日前入晉到現在,才三天,弟兄們已經折了多少?
巳時三刻一到,趙龍借口“去城外采買庫房所需的草席”,跟趙奎告了假,揣著那半塊腰牌,往綿山方向走。出了介休城,風裡都帶著荒草的味道,他腳步放快,翻過一道土坡,就看見綿山腳下的山神廟,廟門虛掩著,門楣上的“山神廟”三個字,被風吹得褪了色。
推開門進去,裡頭已經站了七八個人,都是錦衣衛的弟兄:扮貨郎的張五,懷裡揣著渠家的通敵賬冊;扮流民的李順,貨郎擔夾層裡藏著喬家的票號記錄;還有潛入常家當雜役的王九、侯家當護院的孫七,手裡都攥著剛搜來的證據。見趙龍進來,幾人立刻圍攏,臉上的神色沉得像鍋底。
“趙千戶,您可來了!”張五聲音發啞,指節捏得發白,“渠家折了三個弟兄,李九把賬冊塞狗洞後自焚了;喬家那邊王六護著孫七跑,被亂棍打死,孫七帶著賬冊才逃出來!”
“八大晉商已經起疑了!”李順往廟門瞥了一眼,壓低聲音,“他們說‘各家接連進賊,不像盜匪,倒像官府查案’,正挨家排查新招的人,咱們至少二十多個弟兄要暴露!”
趙龍剛要開口部署,廟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還有趙奎的嗬斥:“剛才見好幾個人進了這破廟,肯定是盜匪窩!都給我衝進去!”
眾人臉色驟變,趙龍當機立斷,一把抓過張五和李順手裡的賬冊,又接過其他弟兄遞來的證據,往神像底座摸去——那底下有個早就挖好的暗格。“把所有證據都藏這兒!”他低吼著,飛快地將賬冊、布防圖塞進暗格,“我和陳武從後窗走,你們撐住!一會兒我們‘恰巧’回來,你們就往死裡罵、往死裡打,逼我們動手——隻有見了血,趙奎才會徹底信!”
“千戶放心!”張五抄起貨郎擔裡的短刀,往手心吐了口唾沫,“弟兄們沒一個孬種!”
趙龍拽著陳武往後窗跑,剛翻出去,就聽見廟裡傳來“哐當”一聲——是李順把貨郎擔砸在了門口。兩人鑽進廟後的小樹林,趙龍飛快解下背上的空草席擔子,陳武也摸出懷裡的假賬冊,還往臉上抹了把泥,裝作剛采買完、被驚動的樣子。
剛整理好行頭,廟裡的喊殺聲就震天響,趙奎帶著十幾個護院和晉王府兵卒往廟外衝,正好撞見他們。“趙兄弟?陳賬房?你們咋在這兒?”趙奎愣了愣,手裡的刀還滴著血,眼神狠戾,“裡頭都是盜匪,還敢喊著反話汙蔑曹家!你們跟我一起上,把這群亂賊全剿了!”
“趙頭領!”趙龍立刻堆起慌色,又故意挺了挺腰杆,“我們采買完往回走,就聽見廟裡喊得凶,正想過來搭把手!”說著,他抄起地上一根碗口粗的木棍,“陳賬房,跟我上!滅了這些亂賊好回府!”
陳武也跟著點頭,從草堆裡撿起一把崩了口的斷刀,攥得指節發白,跟著趙龍往廟裡衝。
剛進廟門,就見張五揮著短刀衝了過來,刀刃在晨光裡閃著冷光,他對著趙龍、陳武,也對著滿院的護院和兵卒嘶吼:“你們這群助紂為虐的狗腿子!敢幫著曹家這群通敵奸商對抗朝廷!今日要麼你們死,要麼我們亡!”
趙龍心裡猛地一緊——張五這話,是故意說給趙奎聽的,既坐實了“盜匪”的狂態,又暗點了晉商通敵的實底。他咬著牙,攥緊木棍迎著刀衝上去:“休得胡言!曹家是晉地良商,豈容你等亂賊汙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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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五眼裡閃過一絲讚許,故意賣了個破綻,短刀擦著趙龍的胳膊劃過去,“嗤啦”一聲劃破了粗布短褂,血立刻滲了出來。“狗腿子還敢嘴硬!”他嘶吼著,又一刀劈向趙龍的肩頭。
趙龍借著胳膊上的痛感,故意踉蹌了一下,隨後猛地發力,一棍砸在張五的手腕上。“當啷”一聲,短刀掉在地上,張五卻不慌,順勢撲上來,雙手死死攥住趙龍的木棍:“今天就拉你墊背!”
趙龍攥著木棍,感受著張五掌心的力道,心裡像被刀割——他知道,張五是在逼他下狠手。“找死!”他低吼一聲,猛地抬腿,一腳踹在張五的小腹上。張五悶哼一聲,卻仍不鬆手,反而往趙龍身前湊了湊,壓低聲音:“千戶,保重!”
話音剛落,趙龍猛地鬆開一隻手,從腰間拔出佩刀,刀光一閃,順著張五的肩頭砍了下去。“噗嗤”一聲,鮮血噴了趙龍一臉,張五的身體晃了晃,卻還是笑著看了他一眼,隨後轟然倒地。
“小心身後!”趙奎在一旁喊著,話音剛落,就見孫七舉著刀衝向陳武,嘴裡也喊著:“助紂為虐的東西!一起死!”
陳武攥著斷刀,看著孫七衝過來,眼前閃過兩人在錦衣衛訓練營一起紮馬步、一起挨打的日子。他閉了閉眼,猛地睜開時,眼裡隻剩決絕,迎著孫七的刀就衝了上去。孫七故意把刀路偏了偏,陳武卻順著這股勁,斷刀直刺孫七的胸口。
“噗”的一聲,斷刀沒入大半,孫七悶哼一聲,卻伸手抓住陳武的胳膊,湊近他耳邊:“賬冊……藏好……”說完,頭一歪,沒了氣息。
“還有你!”李順見王九被兩個兵卒逼到牆角,立刻抄起貨郎擔裡的扁擔衝過去,一把推開王九,對著滿院的人吼:“晉商通敵,天誅地滅!你們這些幫凶,遲早有報應!”
趙龍攥著滴血的佩刀,腳步沉重地走過去。李順回頭看他,突然把懷裡藏著的半張通敵票據往神像方向扔去,隨後迎著趙龍的刀就撲了上來:“來啊!殺了我,還有千萬個我!”
趙龍閉了閉眼,刀往前一送,刺穿了李順的胸膛。李順噴了一口血,卻笑著說:“大明……不會亡……”
王九見李順倒下,紅了眼,撿起地上的短刀就往趙龍衝來:“我殺了你!”
趙龍沒躲,反而迎著他走了兩步。兩人的刀撞在一起,火星四濺,王九的刀砍在趙龍的刀背上,他卻故意把刀柄往趙龍手裡送。趙龍攥住他的手腕,刀順勢一轉,劃開了王九的喉嚨。
鮮血濺在趙龍的臉上、身上,溫熱的,帶著腥氣。王九倒在地上,眼睛還望著神像的方向,像是在確認暗格裡的證據是否安全。
半個時辰後,廟裡終於安靜下來。地上躺滿了錦衣衛弟兄的屍體,還有十幾個護院和兵卒的屍首。趙龍和陳武站在一旁,身上都沾著血——趙龍胳膊上的傷是真的,陳武的斷刀上還掛著孫七的血漬,兩人的臉色都蒼白得嚇人,卻沒一個人敢低頭看地上的弟兄。
“好樣的!”趙奎喘著氣走過來,拍了拍兩人的肩,“沒想到你們倆打起仗來這麼勇!趙兄弟胳膊受了傷還敢拚命,回去我就稟明曹主事,給你們倆都請功!”
趙龍低著頭,聲音沙啞得像磨過砂紙:“都是趙頭領指揮得好,我們隻是……儘本分。”
陳武也跟著點頭,手裡的斷刀攥得太緊,指節都泛了白。他不敢看地上的屍體,不敢想張五嘶吼時的眼神,不敢憶孫七最後貼在他耳邊的話——那些都是他的弟兄,是同生共死的袍澤,可他卻親手把刀送進了他們的胸膛。
“把這些亂賊的屍體拖去亂葬崗!晦氣!”趙奎揮揮手,護院們七手八腳地抬著屍首往外走,路過神像時,沒人注意到底座的暗格,更沒人在意李順扔在神像腳邊的半張票據——早已被趙龍趁亂踩進了泥裡。
趙龍和陳武跟在後麵,兩人並肩走著,沒人說話。風裡的血腥味越來越濃,日頭已爬到頭頂,曬得人頭皮發疼,可他們卻覺得渾身發冷。走到廟門口時,趙龍突然停下腳步,對著廟裡的方向,悄悄攥了攥拳——弟兄們,等著,等我們拿到所有證據,定要讓晉商和晉王血債血償,定要讓你們的名字,刻在大明的忠烈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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