槌聲落定,餘音在蘇富比拍賣廳鑲金嵌玉的穹頂下震顫,像一記喪鐘。
“成交!《死亡之舞》,漢斯·霍爾拜因大師傑作,歸屬丹尼爾·沃羅寧先生!”
拍賣師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目光掃過前排那個如同西伯利亞凍土般冷硬的身影。
掌聲稀稀拉拉,混雜著歎息與嫉妒的低語。
丹尼爾·沃羅寧,這個名字本身就是一個帝國。
石油、天然氣、遠東無人區裡掘出的礦脈,堆砌起他令人窒息的財富堡壘。
此刻,他微微頷首,灰藍色的眼眸裡沒有一絲波瀾,仿佛剛剛拍下的不是一幅價值連城的文藝複興傑作,而是一份晨報。
鎂光燈追逐著他。
丹尼爾起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羊絨西裝裹著他依舊挺拔的身軀,隻是那步伐,帶著一種被無形重負拖拽的凝滯。
他走向側廳辦理交割手續,空氣裡彌漫著名貴香檳、雪茄和陳年羊皮紙契約混合的奢靡氣味。
負責接待他的拍賣行主管,一個滿頭銀發、笑容過分殷勤的老者,畢恭畢敬地遞上文件。
“沃羅寧先生,您的眼光,一如既往地……令人驚歎。”
主管的聲音甜膩得發齁。
就在丹尼爾接過鋼筆,指尖觸碰到對方手背的瞬間,他的動作停滯了。
主管蒼白的手背上,靠近腕骨的地方,一個刺青清晰可見。
那是一隻蝴蝶。
深藍色的,翅膀邊緣勾勒著極細的、近乎妖異的銀線。
線條流暢詭異,翅膀的脈絡仿佛還在微微搏動。它蟄伏在蒼老的皮膚上,像一個活著的烙印。
一股冰冷的寒意順著丹尼爾的脊椎倏然竄起。
這圖案……
似曾相識。
是在某個被遺忘的噩夢角落?
還是某份塵封的家族檔案裡泛黃的插圖?
記憶模糊不清,隻有那抹幽藍,帶著不祥的預兆,灼燒著他的視網膜。
“先生?”主管察覺了他的異樣,笑容僵在臉上。
丹尼爾猛地抽回手,力道之大讓主管一個趔趄。
“沒什麼。”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如同砂紙摩擦金屬。
他快速簽完名,一把抓過裝有精美畫冊和收據的信封,幾乎是粗暴地推開擋在麵前的侍者,大步流星地離開了那片令人窒息的浮華。
勞斯萊斯幻影無聲地滑入莫斯科冬夜刺骨的寒流中。
車窗外,克裡姆林宮的紅星在鉛灰色天幕下閃爍著冰冷的光。
車內暖氣開得很足,昂貴的皮革散發著幽香,卻絲毫驅不散丹尼爾心頭的寒意。
他靠在冰涼的座椅上,閉上眼,手背上那幽藍的蝶影揮之不去。
它像一個活物,一個來自深淵的窺視者。
回到位於莫斯科河畔的頂層公寓,丹尼爾屏退了所有傭人。
厚重的防彈玻璃隔絕了城市的喧囂,隻留下死一般的寂靜。
巨大的空間裡擺放著價值連城的藝術品,此刻卻像一座冰冷的陵墓。
他獨自站在空曠的客廳中央,深吸一口氣,走到那幅剛剛送抵、還裹著防塵布的巨大畫框前。
嘶啦——
防塵布被猛地扯下。
漢斯·霍爾拜因的《死亡之舞》在柔和的射燈下展露真容。
畫麵陰鬱、華麗,充滿文藝複興時期特有的精確與殘酷。
死神,一具披著破爛裹屍布、肌肉已然風乾的骷髏,正拉著不同身份、年齡的人共舞——
教皇、皇帝、農夫、孩童……
無人能夠逃脫。
死神空洞的眼窩似乎正凝視著畫框外的丹尼爾,嘴角那抹永恒的、嘲諷的微笑,仿佛穿透了數百年的時光。
丹尼爾的目光在那些充滿象征意義的細節上逡巡:
教皇掉落在地上的三重冠,商人被踩碎的賬簿,貴婦散落的珠寶……
最終,他的視線停留在畫麵右下角,那個被死神拽著腳踝拖向墳墓的年輕貴族身上。
貴族臉上凝固著極致的恐懼與不甘。
就在丹尼爾凝神細看的瞬間,一種極其怪異的感覺攫住了他。
他眼角的餘光似乎捕捉到一絲極其細微的……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