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血與火的煉獄中，被拉長、扭曲，每一秒都如同一個世紀般漫長。王磊矗立在指揮點最前沿，灼熱的氣浪夾雜著刺鼻的焦糊味撲麵而來，幾乎令人窒息。他如同釘在風暴眼裡的磐石，目光死死鎖定那片被水龍和泡沫瘋狂壓製、卻依舊噴吐著猙獰火舌的區域。敢死隊的身影早已消失在翻滾的濃煙與烈焰深處。
對講機裡傳來的聲音時斷時續，夾雜著劇烈的喘息、金屬扭曲的刺耳聲和火焰的咆哮。
“報告！已…已抵達疑似位置！熱源確認！在坍塌的鋼筋混凝土板下方！”
“破拆！快破拆！”
“水槍掩護！壓製上方火勢！溫度太高了！”
“發現生命體征！兩人！還有微弱意識！”
“擔架！快！通道狹窄！小心二次坍塌！”
“快撤！儲罐溫度又升高了！快！”
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在王磊心上，也敲在現場每一個人的心上。空氣凝固，隻有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的聲音。汗水混雜著煙灰，在他剛毅的臉上劃出幾道痕跡。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一個世紀般漫長。濃煙翻滾的邊緣，終於出現了幾個模糊而艱難移動的身影！
“出來了！人救出來了！”不知是誰發出一聲嘶啞的呐喊，帶著劫後餘生的狂喜和哽咽！
敢死隊員們的身影顯現出來，他們互相攙扶，步履蹣跚，厚重的防護服上滿是灼燒的痕跡和灰燼。兩人抬著一副簡易擔架，上麵躺著一個被防火毯包裹、昏迷不醒的身影；另一名消防員背著另一名幸存者，那人臉上覆蓋著氧氣麵罩，手臂無力地垂下。
“快！救護車！”王磊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卻依舊沉穩如山。
早已待命的醫護人員如同離弦之箭衝了上去，小心翼翼地將傷員接上救護車。刺耳的鳴笛聲再次劃破夜空，載著生的希望，向著醫院的方向疾馳而去。
現場爆發出短暫而壓抑的歡呼，隨即又被巨大的疲憊和更沉重的悲傷取代。火魔尚未完全降伏，廢墟之下，還有更多的未知。
王磊看著救護車消失在煙塵中，緊繃的神經並未有絲毫鬆懈。他轉向早已等候在旁的秦嵐，她的防護服上沾滿了汙跡，臉色因煙熏和高度緊張而顯得蒼白，但眼神卻亮得驚人，手中緊緊攥著一個密封的證物袋。
“王廳！”秦嵐的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激動和巨大的憤怒，“這是從核心爆炸點附近找到的！恒力重工安全聯鎖控製箱的核心電路板殘骸！我們在上麵，清晰提取到了那個非法加裝的遙控信號接收模塊的殘留部件！模塊雖燒毀嚴重，但關鍵芯片序列號和部分電路設計特征與恒力重工提供的‘磐石’國標設計圖紙完全不符！是後期人為非法加裝的！技術組初步複原了其功能，就是用來在特定遙控信號觸發下，強行屏蔽安全係統的超壓報警和聯鎖停機功能！”
她將證物袋遞到王磊麵前，裡麵那塊焦黑的電路板碎片和微型模塊殘骸，如同惡魔的徽章，無聲地控訴著這場慘劇背後滅絕人性的陰謀！
“另外，在廠區西北角一個廢棄物料堆旁的監控死角，我們找到了被丟棄的遙控信號發射器外殼碎片！初步判斷，是遠程引爆裝置的一部分！有人在事故前潛入廠區，在關鍵設備上動了手腳，並在安全距離外遙控引爆！”
鐵證如山！冰冷的技術證據，徹底鎖定了“人為破壞、遙控引爆”的犯罪性質！
王磊接過證物袋，指尖傳來金屬的冰冷觸感。他的眼神瞬間冰寒刺骨，一股幾乎凝成實質的殺意彌漫開來！鄭國棟！為了掩蓋自己的滔天罪惡，為了垂死掙紮，竟敢行此滅絕人性之舉！用數十甚至上百條工人的生命，作為他肮臟政治的祭品！
“好！”王磊的聲音冷得如同萬載玄冰，“保護好所有證據！形成最完整、最權威的技術報告！這是釘死幕後真凶的鐵證！”他轉頭，目光如炬射向臨江市公安局長：“立即封鎖現場！控製所有廠區人員！特彆是事故前24小時內所有進出記錄異常者！調取廠區及周邊所有監控！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個放置和引爆遙控裝置的人給我挖出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公安局長挺胸怒吼，立刻轉身部署。
天色微明。肆虐了一夜的大火，在消防員舍生忘死的奮戰下，終於被徹底撲滅。巨大的廠區一片狼藉，焦黑的殘骸冒著縷縷青煙，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混合氣味。搜救和清理工作仍在緊張進行，傷亡數字在冰冷的統計中不斷攀升，每一個數字背後，都是一個破碎的家庭。
王磊站在一片相對乾淨的廢墟旁，布滿血絲的雙眼掃過這片人間煉獄。疲憊如同潮水般湧來，但更沉重的是壓在心頭的那份責任與憤怒。手機震動，是省紀委書記打來的。
“王磊同誌，辛苦了！現場情況如何？傷亡…”書記的聲音帶著沉痛。
“火已撲滅。幸存者救出兩名，其餘…還在搜救統計。技術組已鎖定人為破壞遙控引爆的鐵證！”王磊言簡意賅，聲音沙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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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書記的聲音陡然轉厲，“專案組這邊，突審高遠、馬東升取得重大突破！兩人在強大的證據鏈和心理攻勢下，已徹底交代鄭國棟通過其子海外公司收受恒力重工等企業巨額賄賂，並指使馬東升在省廳內部乾擾監管、通風報信，長期為恒力重工造假提供保護的犯罪事實！同時，高遠還交代了鄭國棟在得知周海平被查、恒力重工被突擊檢查後，曾多次密謀轉移資產、銷毀證據，並流露出‘不惜一切代價’阻止調查的極端言論！結合華陽化工廠這起滅絕人性的遙控爆炸案，其犯罪動機和嫌疑已無可辯駁！省委常委會緊急會議已形成決議：立即對鄭國棟采取留置措施！省紀委專案組人員已在路上！”
塵埃落定！鄭國棟這座看似巍峨的大山，終於在鐵證和血淚麵前，轟然崩塌！
“收到！堅決擁護省委決定！”王磊沉聲回應。
省委家屬大院。鄭國棟那棟獨立小樓。
厚重的窗簾依舊緊閉，隔絕了外麵初升的朝陽。書房內煙霧繚繞，煙灰缸裡塞滿了煙蒂。鄭國棟枯坐在寬大的皮椅上，一夜之間，仿佛老了二十歲。眼窩深陷，頭發淩亂，昂貴的西裝皺巴巴地貼在身上，再不見昔日的沉穩與威嚴。他麵前的電腦屏幕上，是華陽化工廠衝天火光的新聞圖片，下方滾動的傷亡數字，如同毒蛇噬咬著他的神經。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高遠崩潰，馬東升被帶走，遙控爆炸的鐵證被發現…王磊的反擊，精準、致命，根本不給他任何喘息和運作的空間！省委的決議，就是對他政治生命的死刑判決書！
門鈴，響了。
不是傭人習慣的節奏。那鈴聲，冰冷，急促，帶著終結一切的意味。
鄭國棟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他沒有起身，沒有去開門。隻是緩緩地，極其艱難地，拿起桌上的另一部極其老舊的、沒有任何標識的黑色手機。他的手指顫抖著，按下了唯一存儲的加密號碼。
電話接通了。沒有稱呼，沒有寒暄。鄭國棟的聲音嘶啞、乾澀，如同破舊的風箱，充滿了絕望和最後一絲不甘的瘋狂：
“…栽了…徹底栽了…王磊…好狠…華陽的事…尾巴…必須斬斷！那個動手的‘影子’…絕不能留活口！否則…否則牽扯到‘老領導’…你我…都死無葬身之地！”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傳來一個同樣經過處理、冰冷得不帶一絲人類感情的聲音：
“知道了。你…安心去吧。”
電話掛斷。
鄭國棟如同被抽乾了最後一絲力氣，手機從手中滑落，掉在厚厚的地毯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輕響。他癱坐在椅子裡，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仿佛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軀殼。
書房門被從外麵用鑰匙打開。省紀委專案組組長帶著數名表情冷峻的工作人員走了進來，亮出鮮紅的《留置通知書》。
“鄭國棟同誌，根據相關規定，現決定對你采取留置措施。請跟我們走一趟，配合調查。”
聲音冰冷，如同最後的審判。
鄭國棟沒有反抗，沒有辯解。他緩緩地、極其費力地站起身，任由工作人員給他戴上限製措施。在被帶出書房的瞬間，他的目光最後掃過書桌上那部老舊的黑色手機，眼中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混雜著絕望、怨毒，還有一絲…無法掩飾的恐懼。他知道，他完了。但他更恐懼的是，那個“影子”是否能被及時抹去？那個他至死都不敢提及名字的“老領導”，是否會因此被牽連？這場風暴，似乎才剛剛撕開最危險的一角…
王磊在臨江災後指揮部，接到了鄭國棟被正式留置的消息。他沒有絲毫喜悅，隻有一片沉重的肅然。華陽的餘燼尚未冷卻，傷亡的統計觸目驚心，而鄭國棟那通指向“影子”和“老領導”的神秘電話，如同毒蛇吐信，預示著這場席卷北江官場的風暴，遠未到平息之時，甚至可能正醞釀著更凶險、更致命的驚雷！他望向窗外漸漸明朗的天空，眼神卻愈發深邃銳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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