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默兩根手指捏著鼻子，另一隻手小心翼翼地把金元寶那座快被“生化武器”攻陷的豪華倉鼠彆墅拎起來，一股混合著木屑、陳糧和某種不可名狀發酵氣息的熱浪撲麵而來。“元寶同誌，”他對著籠子裡那隻滾圓如金色毛球的倉鼠嚴肅道，“你這生活作風問題很嚴重啊，得開窗通風，加強思想教育了。”
金元寶蹲在角落裡，黑豆眼眨巴著，前爪捧著一粒瓜子啃得飛快，對周默的“訓話”置若罔聞，腮幫子塞得鼓鼓囊囊，一副“我憑本事囤的糧，憑什麼教育我”的理直氣壯。
“得，白費口水。”周默認命地把彆墅拎到寵物店“毛茸茸星球”後間專門處理小動物廢料的操作台上。操作台緊挨著巨大的玻璃櫥窗，外麵是城市傍晚漸次亮起的霓虹，還有步履匆匆的下班人流。空氣裡彌漫著消毒水、寵物沐浴露和烘乾毛發的暖烘烘味道。
他剛拆下籠子底盤的亞克力板，準備鏟除那令人窒息的混合墊料，目光卻猛地被托盤角落一個格格不入的物件黏住了。
一個奶茶杯。
一個非常普通的、印著某連鎖品牌ogo的透明塑料杯，杯壁上凝結著細小的水珠，裡麵殘餘著一點渾濁的褐色液體。這本身沒什麼奇怪，陳小樂這寵物店員兼店長，就是個奶茶續命的“重症患者”。奇怪的是杯底。
杯底內側，緊貼著塑料壁，貼著一塊指甲蓋大小的東西。薄如蟬翼，邊緣極其規整，深灰色，上麵布滿了極其微小的金色觸點，在操作台明亮的燈光下，反射出冰冷而精密的光澤。
一塊電路板。
周默的心跳漏了一拍。這玩意兒絕不該出現在這裡，尤其不該出現在金元寶的排泄物托盤裡！他下意識地抬頭看向前店。陳小樂正背對著他，彎著腰給一隻狂吠的泰迪剪指甲，嘴裡還哼著不成調的流行歌，顯然毫無察覺。
周默屏住呼吸，用鑷子尖小心翼翼地將那塊微型電路板從黏糊糊的墊料和奶茶殘液裡夾了出來。觸感冰涼堅硬，沒有任何標識。他湊近細看，那些金色的觸點排列方式異常規整，透著一股工業設計的冷硬感，絕非普通消費電子產品上那種隨意的排布。
“小樂！”周默揚聲，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緊繃，“你這奶茶……什麼時候點的？外賣小哥長什麼樣還記得嗎？”
“啊？”陳小樂頭也沒回，手下動作利索地剪掉最後一根指甲尖，“就剛才啊，不到半小時吧？小哥？戴著個挺大的黑色鴨舌帽，帽簷壓得低低的，口罩捂得嚴實，聲音悶悶的，說祝我用餐愉快，放下奶茶就走了……哎，你問這乾嘛？奶茶裡有金子啊？”他這才扭過頭，臉上帶著疑惑的笑，看到周默鑷子上夾著的東西，笑容瞬間僵住，“……臥槽？這啥？我杯子裡長芯片了？”
“恐怕不是長出來的。”周默把那小小的芯片放在乾淨的吸水紙上，“有人‘送’進來的。”
陳小樂把還在哼哼唧唧的泰迪塞回籠子，幾步就跨了過來，也顧不上那點殘留的異味了，湊近了仔細看。“這做工……不便宜啊！”他眼睛發亮，屬於技術宅的好奇心瞬間壓過了驚悚感，“蜂巢的風格？還是母巢又在搞什麼新玩具？塞奶茶杯裡……這路子夠野的啊！”他搓著手，一臉躍躍欲試，“等著！我給它上點‘刑’！”
周默還沒來得及阻止，陳小樂已經像陣風似的刮了出去，在前店一陣叮叮咣咣地翻找。半分鐘後，他抱著個東西回來了——那是金元寶淘汰下來的一個舊粉色塑料跑輪，輪子邊緣被啃得坑坑窪窪。陳小樂麻利地把跑輪架在一個簡易支架上，又從工作台下拖出一個工具箱，翻出幾根細導線，剝開絕緣皮，一頭接在跑輪的主軸上，另一頭則用鱷魚夾小心翼翼地夾住了那塊微型電路板裸露的金色觸點。
“你這是……”周默有種不好的預感。
“生物發電測試！”陳小樂得意地打了個響指，臉上是惡作劇得逞般的興奮，“純天然，無汙染！元寶！元寶同誌！來活兒了！”他打開金元寶的臨時小籠子，把還在努力囤糧的金元寶一把撈了出來。
金元寶被這突如其來的“劫持”弄得有點懵，四爪懸空，黑豆眼茫然地眨巴著。陳小樂把它輕輕放在那個舊跑輪上，手指點了點它濕潤的小鼻尖：“乖，為了科學，跑起來！跑完給你開罐進口小魚乾！”
或許是“小魚乾”三個字觸動了金元寶靈魂深處的開關，它小短腿一蹬，粉色的跑輪“吱呀”一聲，開始緩慢地轉動起來。隨著倉鼠越跑越起勁，跑輪轉速加快，連接的導線微微顫抖，一絲極其微弱的電流被導引著，注入了那塊冰冷的電路板。
就在金元寶跑得呼哧帶喘、小肚子上的軟肉都在顫動時，異變陡生！
那塊深灰色的微型電路板表麵，極其微弱的藍光一閃而逝。緊接著，緊挨著它的那隻空奶茶杯，原本印著品牌ogo的杯壁，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麵，圖案瞬間波動、溶解、重組！幾個清晰銳利、帶著強烈科技感的亮藍色字體赫然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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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蜂巢贈飲數據暢遊】
字體下方，還有一個極簡的、由六邊形組成的蜂巢ogo。這行字隻持續了不到兩秒，就像耗儘了最後一點能量，藍光熄滅，杯壁恢複原狀，仿佛剛才的炫目廣告隻是一場幻覺。
操作間裡一片死寂，隻有金元寶在跑輪上呼哧呼哧的喘息聲。
“贈飲……數據暢遊……”周默盯著那隻恢複普通的奶茶杯，一字一頓地重複著，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這不是簡單的監控器。蜂巢在植入廣告？不，更像是某種激活程序的宣告！“它在嗅探！這鬼東西在掃描附近的網絡信號！把奶茶杯當成了它的偽裝和發射基站！”他猛地看向陳小樂，“剛才它亮的時候，店裡的ifi……”
陳小樂臉色也變了，飛快地掏出自己的手機劃拉了幾下，又衝到櫃台後的電腦前猛敲鍵盤。幾秒鐘後，他抬起頭，聲音有點發乾：“草！店裡的ifi日誌……就在剛才那一兩秒，出現了一個異常短暫的、高強度、非認證的數據掃描包！目標指向……所有連接設備的後台！它在找東西！”
目標明確，手段隱蔽，用最日常的奶茶杯作為載體。這絕不是隨意投放。周默腦子裡瞬間閃過無數念頭：蜂巢在找什麼？是他藏在雲端加密文件夾裡的錄音證據碎片？是林柚在客服後台發現的異常數據流？還是……療養院那批“消失”的投訴者檔案？他和林柚、陳正他們這些天如履薄冰的暗中串聯，難道已經被對方察覺到了風聲？
“這他媽是間諜！”陳小樂罵了一句，趕緊用鑷子把已經失效的電路板從導線上取下來，像捏著個燙手山芋，“怎麼辦？物理銷毀？砸碎它？泡水？”
“等等！”周默阻止了他，“留著！這玩意兒是證據，也是線索！得讓老k看看，他或許能反向追蹤到信號源或者這東西的激活機製！”他拿出隨身帶的便攜證物袋，小心地將那指甲蓋大小的芯片裝了進去。
就在這時，被冷落在跑輪上的金元寶似乎對剛才的“強製勞動”表達了不滿，也可能單純就是看那塊亮晶晶的芯片不順眼。它不知何時從跑輪上溜了下來，動作快如一道金色閃電，趁著周默和陳小樂注意力都在證物袋上的空檔，猛地竄上操作台！
“哎！元寶！彆動！”陳小樂驚呼。
晚了。
金元寶精準地一口叼住周默還沒來得及封口的證物袋一角，小腦袋一甩，袋子連同裡麵那塊微型電路板，瞬間脫離了周默的手。它叼著這“戰利品”，在兩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熟門熟路地竄回自己剛清理乾淨、鋪著雪白新棉花的豪華彆墅裡，一頭紮進角落那個用柔軟脫脂棉堆砌成的溫暖小窩深處，還不忘用後腿飛快地扒拉了幾下棉花，把證物袋和芯片嚴嚴實實地蓋了起來。
“……”周默看著那堆還在微微抖動的棉花，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
“……”陳小樂嘴角抽搐，“……進口小魚乾，可能也哄不出來了。它藏寶呢，估計當磨牙棒的新玩具了。”
兩人無奈地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臉上的哭笑不得和凝重。芯片暫時安全或者說暫時拿不出來了），但蜂巢的觸角已經伸到了眼皮底下，用如此詭譎的方式宣告了他們的存在。
周默拿出手機，準備給林柚和陳正發緊急警告信息。手指剛碰到屏幕，手機卻突然自己亮了起來，不是來電，也不是信息提示。
屏幕上，毫無預兆地跳出一個視頻窗口。
畫麵劇烈地晃動了一下，隨即穩定下來。光線昏暗，帶著一種醫院走廊特有的、慘白中透著幽綠的冰冷色調。鏡頭似乎是歪斜著從某個低矮的視角拍攝的，隻能看到光滑得反光的淺灰色地磚，以及地磚上快速移動的、穿著深藍色塑料鞋套的幾雙腳。
鏡頭猛地向上抬起了一瞬，捕捉到的景象讓周默的血液瞬間凍結。
畫麵一閃而過，但足夠清晰——那是一條長長的、空無一人的走廊。牆壁是壓抑的米黃色，牆上掛著幾幅色彩俗豔、毫無美感的風景印刷畫。走廊儘頭，是一扇厚重的、沒有任何窗戶的金屬門。門的上方，嵌著一塊小小的、不起眼的標牌。
標牌上，是四個冰冷的宋體字：
綠洲療養院。
畫麵隻持續了不到三秒，如同一個短暫的噩夢片段，倏然中斷。手機屏幕重新暗了下去，倒映出周默自己瞬間變得毫無血色的臉。
操作間裡，隻剩下金元寶在棉花窩裡窸窸窣窣撥弄“寶藏”的細微聲響，以及周默和陳小樂沉重得幾乎停滯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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